「夫人,這些簪花釵飾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呢。」依她純粹目測,離她最近的那支鑲玉簪花,至少也要叫價二十兩銀子,因為那是出自城裡朱水堂的,是最得城裡官家千金們青睞的金飾鋪,而裡頭最貴的是夫人手邊的鳳釵,嘖嘖嘖,那把恐怕要叫價百兩銀。
「你眼力已經練得相當精準了呢。」長世侯夫人讚歎著。
「那也是夫人教的。」
「這裡頭你最喜歡的是哪一支?」她突問。
南茗棻偏著頭想了下。「嗯……都還好耶。」基本上,她純粹只是喜歡看喜歡把玩,並沒有興趣把那些首飾戴在頭上。
「你這丫頭怎麼老是這樣,是看不上眼?」長世侯夫人真覺得她是個性情很特別的小姑娘,打從她小的時候她便拿了不少首飾給她瞧著玩,可她從沒討過,有時她一時興起想送她,她也不收,長髮總是編成辮,頭上一點釵飾都沒有。
「不是的,我只是喜歡看。」說來算是職業病吧,對她來說,與其說這些是首飾,倒不如說是藝術品,她是抱持著純粹欣賞的角度。
「茗棻,你沒有想過我今天為何帶這麼多簪釵過來?」長世侯夫人不禁苦笑。
這丫頭看起來精明,但對有些事實在是一點心眼都沒有。
南茗棻微皺起眉。「不是要讓我鑒賞的?」說來也是,今天的首飾數目確實是有點過多了,大略數了數,十來支是肯定有的。
「你該不會連自己要及笄都給忘了?」
她眨了眨眼,很想問及笄和這些首飾有什麼關聯。張嬤嬤跟她說過很多很多次,說等她及笄之後,非得挽髮髻不可,因為挽了髮髻代表她已經是大人,頭上的首飾當然不能少,但這跟長世侯夫人帶來這一大堆首飾有何關聯?
「這些簪釵都是一些官家子弟托我帶來的。」
「……然後呢?」好吧,她承認她在這些事顯得不靈光,所以用問的比較快。
「你要挑誰當你的夫婿?」
南茗棻狠狠抽了口氣。不會吧……這個身體才快滿十五歲,竟然就要她準備嫁人?太扯了吧……
「誰要當丫頭的夫婿?」
易寬衡的笑嗓從亭子對面的曲廊傳來,長世侯夫人抬眼望去,就見兒子懶得走曲廊,直接穿過中間的花台大步走來。
「你這孩子都已經是多大的年紀了,怎麼還是一點規矩都沒有,瞧瞧人家南將軍規規矩矩的走著曲廊呢。」
將軍?南茗棻快快回神,回頭張望,就見南安廉已經站在亭外幾步的地方了。
「娘,這是自個兒家裡,有什麼關係。」易寬衡往她身旁一坐,一見桌上的陣容,不禁咂著嘴。「娘,這是哪幾個不長眼的傢伙托你帶來的?」
「可多了,驃騎營將軍之子、鴻臚寺大人之子、大理寺大人之子……等十來個,就我所知,拜帖邀帖一直不少,但茗棻從未響應過。」長世侯夫人說著,睇向已走進亭內,朝自己行禮的南安廉。「南將軍,你心裡可有底,想挑哪一個當你的女婿?」
南茗棻聞言,不知怎地覺得好尷尬,總覺得他們之間沒有談到這種話題的一天,可這個話題卻突地蹦到眼前,教她不知道怎麼應對,總覺得心裡有點怪怪的,而在場她最小,閉嘴裝無知好了。
「茗棻年紀還小,我還沒打算讓她出閣。」南安廉淡聲道。
南茗棻聽著,也不覺得欣喜,因為他會這樣回答,代表他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可她沒打算要離開他啊!他該不會等到她年紀再大一點就要把她給嫁掉了?
「不小了,年後就及笄了,是可以出閣的年紀,再留還能留幾年?」
「娘,這就不用你擔心了,安廉說了,丫頭不出閣,而是要招贅。」
第5章(2)
南茗棻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不敢相信還有這一招。
招贅……那跟嫁人有什麼差別?她為什麼非得要跟個不認識的人結髮一輩子?
這樣不行,回家後她非得跟南安廉好生聊聊才行。
「招贅?難不成南將軍沒打算成親?據我所知,等著要嫁進南府的官家千金可不少,我的耳根子天天被吵得不得安寧。」
南茗棻垂著臉,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她知道南安廉長得好,得姑娘家青睞也算是意料中的事,但等著嫁給他……有沒有這麼搶手呀他。
「這事我自有安排。」南安廉一貫淡漠的道。
「你的事有安排是極好,但是有件事你非急不可。」長世侯夫人從懷裡取出一隻木匣,光看盒面上描金雕紋,就知道是來自宮中的珍品。「茗棻要及笄了,皇上托我送釵,明年要選秀了,你可懂得皇上的心思?」
南安廉聞言,臉色微變。
南茗棻更是臉色凝重得緊,心裡暗罵著臭皇帝,都可以當她爹了,竟然還把心思打到她身上,簡直是不要臉!
易寬衡偷覷著南安廉的神色,隨即打著圓場。「那些都是明年的事,現在急什麼呢?娘,待會我和安廉約了幾個朋友出去吃飯,就不陪你了。」
「我也要回府了,你爹還等著我呢。」
見長世侯夫人起身,南茗棻忙道:「夫人,這些珍寶可要記得帶回。」
長世侯夫人回頭看著她。「茗棻,你不稍作考慮?」
「無功不受祿,我不識得對方,沒道理收下對方的禮,至於婚事,我爹說過會養我一輩子,所以……」
「我何時說過?」南安廉冷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南茗棻當場被打臉,愣得說不出話。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近來的他古怪極了,就連她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這麼說不對嗎?難道他樂見她被召進宮選秀?她當然要醜話說在先啊,他應該要配合她的,不是嗎?還是他忘了他們是一家人,如今她長大了,他就覺得責任已了,打算把她交給別人?如果是這樣,她寧可永遠不要長大。
「回府了。」
冷冷的命令教南茗棻不由得抿起嘴,可這兒畢竟不是自己家裡,她再不滿也不能在這裡發作,只能朝長世侯夫人福了福身才快步走到他身旁,習慣性地想牽他的手,他卻像是早有防備的負手在後,快步走在前。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有點想哭,就像是一直以來與她最親近的人突然背棄了她,讓她不知所措。
長世侯夫人若有所思的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不禁脫口道:「兒子,他們倆……」
「父女拌嘴是常有的事,安廉那張嘴向來不饒人,可丫頭性情好哄哄也就過了。」易寬衡顧左右而言他,總覺得有些事不能讓母親深思下去。
「父女拌嘴是無所謂,但是……」
易寬衡趕忙打斷她。「好了,娘,你不是要回府了?走吧,我送你到門口。」
「你這兔崽子就這麼急著送我走?」
「娘,我是怕爹等太久找上門來。」趕快走,最好別再追究安廉和丫頭的事,還有他的婚事。
那對父女真的不太對勁啊。
南茗棻處在又悶又氣,又莫名心慌不安的狀態裡,她睡不著覺,一會坐著一會在房裡團走,眼看著天色都快要亮了,可隔壁卻還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他……徹夜未歸,他竟然徹夜未歸!
這到底是怎麼了?昨夜本來要跟他談她的婚事問題,可他推說有約要出門,竟一夜未歸,他向來是規規矩矩,除了移防訓練之外,必定是每日回府的,昨晚他到底是上哪去了?
有易寬衡和其它同儕在,再加上他練有武藝,她並不怕他出事,可他終夜未歸又沒差人告知她一聲,到底是在搞什麼鬼?他最近的反常簡直就像是個資優生突然進入叛逆期。
「小姐……小姐,你該不會是一夜沒睡吧?」白芍進門伺候,卻見她就站在錦榻前,瞪著紗窗。
「大人回來了嗎?」南茗棻啞聲問著。
「還沒。」白芍苦笑著將水盆擱到花架上。大人的寢房就在隔壁,大人有沒有回來,小姐應該是比她還清楚才是。
南茗棻是明知故問,但她不能不說話,再不說話她會被自己給逼瘋。
就在白芍伺候她梳洗、替她編辮子時,外頭傳來聲響,不管辮子正編到一半,她起身衝到外頭,就見南安廉正好要推開隔壁的房門。
「爹,你怎會現在才冋來?」見他回來,她鬆了口氣,意外嗅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不屬於他的香氣。
宮中貴族流行熏香,但她和南安廉都不喜歡,而他是昨兒個傍晚出門的……名門千金是不會在掌燈時分後在外走動的,所以他是上花樓,而且徹夜未歸。
男人……她怎會忘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她知道南安廉也是個男人,會有自己的生理需求,可是她從不認為他會如此,她總以為他是個真男人,會守身如玉、從一而終,如果他娶妻,他必定安分守己,別說納妾,他連尋花問柳都不會。
可事實證明,他是個男人,是只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