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些人真的會來嗎?」
「希望如此。」就算大魚不來,重要的爪牙也會來幾尾。
前兩天的「滿月收成」日,蔣宇誠教陳啟新對來巡查的人說,他不給。
一開始陳啟新不肯,怕會害到自己的女朋友;但蔣宇誠實事求事地告訴他,如果不把主導權搶過來,他的女朋友就永遠救不回來了,那才是真正的害了她。
陳啟新被他說服了,於是照著他教的話回覆那些來收貨的人。
「這是第三個月了。你們說,滿三個月就把女朋友還給我,她人呢?」
「這陣子你也不是沒收到好處,你要人有人,要車有車,在這裡也過得挺威風得意的不是嗎?項老闆知道你是有能力的人,我們以後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不會虧待你的,當然更不會傷害你的馬子,你先把貨交出來。」那嘍囉不耐煩道。
「別說了,沒有見到人之前,我什麼都不會再給你們;而且你們還有一塊海洛因磚在我這裡,如果你不把我女朋友放回來,我連那一塊都扣下來。」陳啟新強硬地道:「還有,你跟項興成講,做人要守信用!我要他親口保證我女朋友一根毛都沒少,叫他親自帶我女朋友來!否則……你們等著吧,我當著你們的面一口氣把那批貨燒了!」
嘍囉臉色大變。
那塊海洛因磚是還沒有稀釋的原磚,整批貨加一加,市價近千萬。沒有想到這小子別別孬孬這麼久,突然之間硬了起來!
「你!」他踏上前一步就想修理這臭小子。
驀地,草叢裡跳出幾個飆車少年,個個手上拿跟球棒,一臉陰狠,大有要幹架就來的態勢。
「你給我等著。」嘍囉事前沒有準備,只帶了兩個手下,呸了一聲,轉頭就走。
「你把話帶給項老闆,有我女朋友,就有他的貨!」陳啟新在他身後追罵。
事前這小子還嚇得兩腿發軟,沒想到真的上陣之後,倒是很硬氣。
事後兩方人馬又聯絡了幾次,在他的授議之下,陳啟新有了整個橘莊的人做後盾,越發勇悍;僵持到最後,雙方同意把他的女友帶上山,兩方人馬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這兩天項興成的人隨時可能出現,因此所有的民防隊提高警覺,二十四小時輪班監控。
他們正聊著天,榮叔帶著公雞咕咕從草叢後鑽了出來。
「榮叔?你的班還沒到,先回去吹吹冷氣吧,現在氣溫太高了。」蔣宇誠盡量把比較難捱的班點排給自己,例如正午或半夜,讓其他人較輕鬆些。
榮叔搖搖一頭花白亂髮。「閒著。」
「咕咕。」咕咕拍拍翅膀同意。
蔣宇誠好笑,丟了塊梨子給它。咕咕有冰梨子吃,開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榮叔走到他剛才了望的點,突然老嗓沉沉:「阿勇要是還在,一定氣壞了。」
「阿勇?」蔣宇誠疑問地瞄向他女人。
「勇伯,他是這個度假山莊的地主。」王雯玲為他解釋。「當初建商蓋到一半卷款潛逃,勇伯身為最大的地主,受傷最慘重,一口氣沒緩過來,就心臟病發走了。其他的小地主都是散戶,起不了大作用;繼承勇伯土地的是他的兒子,可是他兒子嫌這裡太荒僻了,要重建得再花上一大筆錢,若不重建,光賣地也賣不了多少,所以也懶得回來整頓了,這塊地就荒廢了。」
「七年。」榮叔背對著他們說。
「那個勇伯長什麼樣子?」蔣宇誠開始覺得有點「怪怪」的。
「勇伯?就是一般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人很和氣,平時老是穿著一雙拖鞋,拿根手杖,滿山遍野四處走……」王雯玲停住。
蔣宇誠一臉古怪地盯著她。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在病房裡問她的那個人……
兩個人都住了口,在彼此眸中看見一模一樣的駭異,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那個,你該不會……哈哈,不太可能吧!」她乾笑道。
「嗯,應該是不可能……」
可是,不可能嗎?
勇伯要是知道有人在他心愛的土地上販毒,應該會從墳墓裡跳出來阻擋吧——這句話同時浮現在兩人心中。
「吃水果,吃水果。」王雯玲當機立斷,轉移話題。
已經吃得很飽的蔣宇誠默默再接過一片,把自己的嘴巴塞滿,機械性地咀嚼。
這個村子,真是,很奇怪。
「快來!」榮叔一喝。
幾部車快速從外頭的大路上駛過。
蔣宇誠不待他喝,早已矯健地彈了起來。
「奉公守法,保密防諜!這些傢伙太可惡了!毒品是壞東西,很壞很壞的東西!」榮叔滿頭白髮亂跳。
這兩句合成同一個梗有點……啊,這不是重點!蔣宇誠用力把這些離題的鬼東西晃掉。
那兩部車果然是往度假山莊的方向駛去,他拿起對講機,迅速下達指令:「各單位注意,目標出現了,請大家迅速就定位,不要打草驚蛇。重複,不要打草驚蛇!」
他把對講機往腰間一扣,檢查一下武器,然後對老人命令。
「榮叔,你帶她先回去。」
「為什麼?我也是橘莊的一分子——」
「抓壞人大家一起來——」
「咕咕,咕咕,咕咕——」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雞)同時抗議。
蔣宇誠差點抓狂。
「拜託你們!你們就不能偶爾聽令一次嗎?」他沒有時間再理他們,早已跑出好遠。消失之前,他回頭指住他們鼻子,嚴厲地下令:「回去!三個都回去!聽到沒有?」
兩人一雞站在原地,望著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午風吹過,蟲聲唧唧,太陽熱辣辣地咬著他們地皮膚。
「……我知道哪裡可以埋,警察找不到。」
「榮叔,我相信你。」王雯玲莊嚴地拍拍他。「我們走。」
三個步伐一致,踏上守衛家園之旅。
第10章(1)
蔣宇誠趕到定點時,所長也已經到了。
他們的所在位置是度假山莊後方的山坡,這個制高點讓他們可以清楚地看見整片產業,尤其是前方陳啟新將和對方談判的空地,其他六個角度亦有崗哨點,建築物內部也埋伏了人。
為了確保村民安全,每個崗哨都由一位警察帶領。這些山村警員,這輩子最大的案子頂多就是家庭糾紛,沒想到突然掉了個國際毒梟下來,個個興奮得兩眼發光。
拿起無線電,蔣宇誠低聲問:「第一哨……」講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看看旁邊的所長。所長依然笑咪咪地回望他。
「……所長,您請。」他把無線電遞過去。
「沒關係沒關係,聽你的就好,聽你的就好。」所長呵呵笑。
他們裡面最有圍捕攻堅經驗的人是他,於是一開始就是由他來統籌策劃。
他不再客氣地把無線電收回來,「第一哨,目標經過了嗎?」
無線電滋滋地響了一下,然後守望度假村出入口的第一哨低聲回報:「我們已經看到目標了,兩輛銀灰色的Nissan SUV,預計再兩分鐘會經過哨點。」
「好。」他確認之後,告訴直屬長官:「所長,那我先下去了,其他的事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沒問題。」所長頂了下眼鏡。
其實他已經懷疑一陣子了,所長那副超喜感的圓框眼鏡,應該是在遮那雙超精明的眼睛吧?
蔣宇誠心裡犯嘀咕,順著坡面快速攀下,然後從建築物後方的破窗口躍入裡面,派出所裡最年輕、身手最好的許警官已經帶著兩個人躲在門口附近。其他不同的角落也布了暗樁。
「來了。」他加入他們,四個人透過窗沿悄悄偷望。
陳啟新站在空地中央,旁邊由兩個「飆車仔」陪同。蔣宇誠一見那兩個飆車仔,不知道是該翻白眼或是該如何。
那兩個飆車仔是村民扮的,兩人都穿著破破爛爛的垮褲,黑色皮夾克,額頭上綁鮮紅色頭巾,手上戴了一堆鐵製指環,一副龐克嬉皮樣,重點是——這兩個人起碼超過了四十歲。
他對旁邊的同事比了個「搞什麼」的手勢。
「附近國小的跆拳道教練,很厲害的。」許警官提供情報。
他翻了下白眼,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陳啟新,不用擔心,我們都在這裡。」
戴著竊聽器和耳機的陳啟新一聽見他的聲音,心裡驀然一陣踏實。
「他們如果有槍怎麼辦?」
「我們也有槍。」他簡單地說。
不需要什麼花哨的言詞,這樣簡短的五個字,自然而然令人信服。
現場陷入一片緊繃的沉靜,樹葉落地有聲,枝椏被風吹拂而響起的窸窣聲,猛一聽會以為有人在林間低語。
蔣宇誠不訝異這幫人會選擇白天出現。一來他們並不認為陳啟新這種毛沒長牢的山地小子能搞出什麼把戲,二來他們對地形不熟,如果真的有逃走的必要,白天會更利於他們辨識方向。
那兩輛銀灰色的休旅車終於駛過大門,彎上破敗的車道。
蔣宇誠感覺昔日那種攻堅的興奮感又在他體內沖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