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像看到一個大果實放在眼前,偏偏隔了一層厚玻璃,看得到摸不到。
他知道,若不是那些人聽到了風聲,就是他正好處在毒品交易的空檔,所以什麼都找不到。
他看了下腕表,已經耗了一個多小時了,那超級沒耐心的女人八成又要電他了。他歎了口氣,決定先回去。
才轉身走到樓梯中段而已,突然聽見建築物的後方傳來「喀喇」一聲,有人踩到碎玻璃的聲音。
蔣宇誠精神一振,閃到牆角隱藏行蹤。這裡的樓梯間是有對外窗的,窗戶外面就是建築物的後花園,目前已經雜草叢生。雖然有一條鋪了石板的人工步道貫穿整個後花園,可是因為久無人行走,早已被半人高的菅芒草掩住。
剛才聽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但他不確定是有人在屋外,或是在一樓大廳但透過後窗傳上來。
他背心貼牆,靜靜等待。半晌,又是「喀喇」一聲,這回他很確定,人在後花園,而且有處菅芒草在晃動,有人正撥開它們小心行進。
蔣宇誠把手電筒插在腰帶的環扣上,安靜無聲地游下樓,掩到後花園的出入口。
然後,聲音又消失了。
步伐聲大約是在步道的中段左右,那人只有幾個選擇,不管是往前走或往回走,都還有一小段路,一定會斷續有沙沙的腳步聲;要不然就是翻窗子跳到大廳裡來,那麼蔣宇誠的方位可以看到整個大廳,也就是說,那個人無論怎麼走,都一定會讓他發現行跡。
可是,很奇怪的,那個人的聲息突然消失了——這只是一個可能性,就是那人停住了不動。
蔣宇誠又感覺到那種血流加速的興奮感。他低身掩到牆壁後,快速前進,來到對應那個人停住的地方,蹲住不動。
現在他們一個人在室內,一個人在室外。
他在心裡數三下,抽出配槍,猛然起身大喝:「警察!不許動!」
然後愣住了。
沒人。
在他以為對方停住的那個地方,卻一點影子都沒有。
即使菅芒草很高,但是中間有個人,一定看得到。
蔣宇誠極端確定自己的方位感,他靈敏的知覺是他屢屢破下大案的功臣,那個人卻在他的眼前硬生生消失了。
饒是他不怕鬼不畏神,這下子心裡也不覺有些異樣。
再怎麼樣,不會大白天見鬼的?
「媽的!就算是鬼,也要把你翻出來!」
他的牛性子被激起來。
翻牆而出,落在跟他一樣高的雜草堆裡。銳利的菅芒草劃過他古銅色的手臂,他不為所動,持著槍,繼續在草堆裡前進。
整條步道他來來回回走了兩次,剛才的腳步聲真的憑空消失了。那絕對不可能是小動物的腳步聲,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遇到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的人,前兩次是那個怪老頭,而這一次他甚至連人影都沒看到。
他回到剛才翻牆出來的地點,凝立半晌,突然間——一陣山風吹來,他看到一陣隱隱的白煙在某處菅芒草的上方飄動。
怎麼會有煙?他嗅了一下,這煙的味道聞起來有點刺鼻,很像……
他整個人都警覺起來,順著遠遠的白煙和那股往前走。菅芒草極高,他奮力地一叢又一叢撥開。有時他會失去目標,但又會有一陣山風吹來,讓他聞到那個味道,或看到那陣飄動的白煙。
終於,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撥開蔓草,前進了大約五、六步,眼前微微一開,赫然是一塊五十公分見方、被踩平了的小空地,重點是,在地上有一個可以掀開的鐵門——原來這裡竟然有一間地下室?
若不是四周雜草太高,將這個空地蓋住,他站在頂樓的時候早就可以看見這個地下室入口。
此刻鐵板門緊閉,那種化學藥劑的刺鼻味還是不斷竄出來。
蔣宇誠的腎上腺素急速分泌。他找到了!
他緊持著槍,來到空地上正想一探究竟。
砰!
猛地後腦被重重一擊,他眼前一黑,整個人頹然摔倒在地。
第7章(1)
「借過借過,救人如救火!再不讓路,讓他噶了你就缺德了。」
「不守法!太不守法了,打警察是犯法的!」
「好了好了,榮叔,你不要那麼悲憤,救人要緊。」
「喔伊喔伊喔伊!」這是人聲模擬。
「陸醫生,陸醫生,那個新警察的腦袋開花了!」
「哇,你們這次會不會玩太大了?」
「不是我們打的啦!」
「我看看……他頭上的傷得做更精密的檢查,老公,叫救護車。」
蔣宇誠只覺眼前五光十色地閃動,一切發生得快速而模糊。他猜他應該有失去意識,但感覺又好像一直醒著,只是像透過一層白霧在看世界,一切都灰濛濛的。
他感覺眼前先有一片天青色的亮光,知道自己應該是倒地又掙扎著翻過身,所以看到了天空;這是他多年來所受的訓練,即使中了埋伏,也要盡力看清對方是誰。
一張黝黑的臉龐在天青色中晃來晃去,他的視覺太模糊,無法對焦。
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警察先生,你沒事吧……」
是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詭異老伯。
「你……害我……」
「什麼我害你?唉!真是好心沒好報……」
然後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識。
不知隔了多久,再有點意識時,是有人在搬動他。一樣是隔著一層白霧的模糊影像,隱隱約約有人在吼叫,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然後是一句嬌吼穿透所有的雜音——
「蔣宇誠!你要是敢死在我眼前,看我不宰了你!」
他嘴角浮起一片模糊的笑意,再度昏了過去。
他猜他的腦傷應該很重,但他痛得無法多想,只是憑意志力不准自己完全喪失意識,於是就這樣昏昏醒醒很多次,每次有微薄的意識時,感覺都在一個不同的情境裡。
他知道自己被送到陸醫生那裡,又被送到山腳下的醫院,然後他的身體被快速推送,一長排的走道燈從他眼前閃過,閃得他頭更痛。
他掙扎著,想要那些人別管他,他會沒事的,但不管怎麼掙扎,聲音都出不來,最後,一張熟悉的臉孔又閃進他的視線裡。
「放心,沒事,你已經安全了,睡吧。」
她的吻輕輕地落在他的雙眼之間。
這是世界上最讓他安心的聲音,於是蔣宇誠閉上雙眼。
再度恢復意識,週遭很寂靜。
他試著展開眼睛,但頭痛欲裂,於是又閉眼等這波疼痛過去,然後慢慢地張開……
他在一間病房裡。
他的床被搖高了些,呈舒服地半坐半躺的高度。他的唇乾渴欲裂,想從旁邊的床頭桌拿水來喝。
「別動。」一隻輕軟的手按住他。
王雯玲傾身拿過杯子,湊到他唇邊讓他就著吸管喝幾口。
「別喝太快,潤潤唇就好。」
他吸了兩口,就放開吸管,她再將杯子放回去。
蔣宇誠看著坐在他床邊的女人。
她的眼下有淡淡的眼圈,平時她的氣色通常很好的,除非前一晚沒睡好,隔天才會有黑眼圈。
他知道,因為讓她「沒睡好」的人常常是他。
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柔嫩的小麥色肌膚和他的黝黑相襯,依然算白皙。
她短暫地閉上眼,在他粗糙的掌心磨蹭兩下。
短短的片刻,恬靜的時光。
「我在醫院多久了?」受傷讓他的嗓音分外暗啞低沉。
一半也是因為太大聲,頭會頭痛。
「一天一夜。」
他有些驚訝,原以為只昏了幾個小時而已。
「是誰送我來的?」
「大家。」頓了頓,王雯玲微惱地瞪他一眼。「算你運氣好,那天我沒有等不到人自己先回家。」
她跑去那個度假村找他?
「以後絕對不准你再一個人去那裡!」他厲聲說完後,閉了閉眼,等這波劇痛過去。
哼,自己還躺在病床上呢,就有精神罵人了。
「第一,我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我遇到榮叔,我們兩個人一起去的。第二,如果不是我們去找你,你就算沒有腦震盪而死,也早躺在空地上,曬太陽曬到脫水而死了。」她湊到他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因為她這副氣呼呼的河豚樣實在太可愛了,他忍不住貼住她的唇。
兩人輕輕廝磨著,鼻尖觸著鼻尖,唇碰著唇。
她今天甜膩溫存得出乎意料之外。
慢著!理智的那一塊區域運作起來,他突然想到不對。
「你們是在空地上找到我的?」
「對啊!你就倒在大門口,滿頭是血,好嚇人。」那時候她真的以為他死了。
王雯玲永遠不想再回憶那個畫面!
「你們沒有看見其他人?」
「除了你,還有誰會到那個鬼地方去。」這人真是不安分,頭上縫了長長的一道,就只顧著問案。
「那可不一定。我已經連續兩次在那附近遇到一個怪老頭了。」他閉眼休息幾秒鐘,又睜開。
「怪老頭?這附近除了榮叔還有哪個怪老頭?」
榮叔不會開心有人和他搶名號。最近新梗受歡迎度降低,已經重創這位老人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