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脈就診脈。」吃了一記鋒利如刀的利眼威脅,索中哲只得收斂幾分,一本正經的診起脈來。
本以為她得的不過是小小的咳嗽罷了,隨便哪個蒙古大夫開幾帖藥就能藥到命除,不,是藥到病除了。勞煩到他這大御醫,純粹是郁青天那小子緊張過度兼小題大做而已,可是……
「怎麼了,情況很嚴重嗎?」見他的臉色嚴肅,郁青天忍不住問道。
「我從不知道你這堂堂尚書府居然窮得連幾帖草藥都買不起,早知道我就從家裡給你送幾大包過來了。」索中哲語氣不善。
「你是什麼意思?」他不解的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是說……」郁青天也不是笨人,自然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本就嚴肅的俊臉頓時變得近乎嚴厲了。
「沈虎,給我找管家過來,要快!」他衝著書房外大聲吼道。
從沒發現冷靜得近乎冷酷的主子居然也會說話直接用吼的,沈虎一時被嚇得愣住了。
等了半晌都沒聽見回答,郁青天乾脆自己走出去找人,可才推開門,就看見他的貼身侍衛站在門外發呆,一張臉不由得更難看了。
「怎麼,你啞巴了嗎?」
「是是是,不、不是,小的不是啞巴。」沈虎忙不迭的應道。
「那還不快去?」
「是!」沈虎像一隻中箭的老虎,衝了出去。
郁青天這樣子很不尋常,莫非他竟愛上了這瘦巴巴、沒半分姿色的丫頭,所以才會變得比較有人氣?索中哲心中很驚訝,診脈的手一顫,居然從陳雨過的脈門上滑了開。
陳雨過不過是跑來告狀的民女而已,照理說自己不該這麼緊張她啊!可是為什麼……這時郁青天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常之處。
書房裡氣氛詭異,只有陳家姐妹仍在狀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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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找我?」很快的,老管家匆匆趕到了。
「我從不知道我們郁府的人也學會了欺上瞞下、苛扣刻薄的勾當。」郁青天沉著臉冷冷的丟出一句。
「少爺,我究竟有哪裡做得不對,讓你說了這樣的重話。」管家被「欺上瞞下」、「剋扣刻薄」這兩頂大帽子扣得暈頭轉向。
「我問你,為什麼索御醫會診出雨兒因為沒有吃藥而延誤了病情?我讓你去煎的那些藥呢?」郁青天面沉如鐵。
「呃,那些藥……」老管家欲言又止的。
「青天,你就別責怪管家老爹了,是我請他不要再煎藥的,反正就算煎了藥我也不會喝的。」陳雨過這才明白他在氣什麼,趕緊站出來道。
「為什麼不要再煎藥?莫非你是嫌那些藥材不夠珍貴嗎?」聽她這話,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是,我的身體好,就算不吃藥也一樣能好起來的,所以就不需浪費——咳咳咳……」話才說了一半,她又忍不住大咳起來。
「這就是你所謂的身體好?」郁青天逼近她質問道。
「我只是一時岔了咳咳……」他的身形好有威脅感,陳雨過結結巴巴的,還沒說完就又咳了。
「來,吃顆糖球潤潤喉吧!」驀的,一隻手插進他們之間,索中哲插了進來。
「我又不是……呃,謝謝御醫大人。」她才要說她不是孩子不需要吃糖球,糖球已經塞進了她的嘴巴裡。
清涼的糖球一進口,那種想要劇烈咳嗽的感覺頓時減退許多。嗯,這糖球的味道可真好。
「不謝不謝,我也只是借花獻佛。前陣子太后有些咳嗽,我就做了糖球給她,恰巧就做得多了……」索中哲笑瞇瞇的。
「太后?你說這糖球原來是要給太后吃的?」陳雨過嚇了一跳。原來還想替水兒也討顆糖球吃呢!被他這麼一說,這念頭頓時丟到了天邊去。
「確切的說,是進貢太后剩下的。」
「那該要多少錢呀?」陳雨過忍不住咋舌。
「確實用了不少好材料,單那支雪蓮大概就要一百多兩銀子吧!」
「一、一百多兩……」那、那她嘴裡的這顆糖球該要多少錢啊?陳雨過半張著嘴,不知道是該繼續吃還是吐出來。
「她一個鄉下孩子,你說這些嚇唬她做什麼?」郁青天不悅的打斷他們的對話。
是啊!在青天大人的眼裡她不過是一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而已,大人的妻子一定要是那種知書達理、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吧!想到這,她的小臉頓時黯然,糖球含在嘴裡全然沒了剛才的好滋味。
「拿來。」郁青天大手伸到索中哲的面前。
「什麼?」索中哲裝傻。
「那袋糖球。」
「那可是我用了不少珍貴藥材,花了好大的力氣做的,一共不過才百來顆,進貢之後才剩了這二十……」
「東西先拿來,一會兒去賬房支銀子,數目隨你說了算。」郁青天截斷他的話。
「這糖球可不便宜,你確定你那些俸祿夠嗎?」索中哲故意打趣道。
「少廢話。」郁青天乾脆自己動手從他腰間解下裝著糖球的小錦袋,索中哲也不阻止他,只笑得有些古怪。解下了錦袋,他手一揚,「接著。」
「這……」陳雨過下意識伸手接住,這才發現丟進懷裡的竟是那只裝著糖球的小錦袋。
「這傢伙雖然為人不太可靠,做的藥丸什麼的還是挺有效的。」不理會索中哲在一旁抗議他詆毀自己的名譽,郁青天逕自道。
「可是這糖丸好貴的。」御醫大人的意思好像是說青天大人的俸祿還不夠支付這袋糖球的錢泥!
「這點錢我還負擔得起。」
「不不不,我不需要這些糖球!御醫大人,這些糖球還給你,你別再向青天要錢了。」彷彿那錦袋會咬人似的,陳雨過趕緊將手中的錦袋丟回到索中哲約手裡。
「怎麼不需要,你咳嗽得很厲害……」郁青天又要去拿回那錦袋。
「我願意喝藥了。」她趕緊道。
「可是藥太苦了,效果也不如這些……」
「不不不,藥一點都不苦,雨過也不怕苦!」見他仍要伸手去拿那錦袋,陳雨過趕忙伸出手去抓住他的大手下放。
她的指腹上長著一層薄繭,可見是幹慣了活,輕輕撫摸那層薄繭,郁青天的心中更憐惜了。
「既然藥一點都不苦,你又不怕苦,為什麼之前不肯喝藥呢?」郁青天的目光敏銳。
「呃,我……」她的目光閃爍。
「老實說,不許撒謊!」他的聲音裡含帶嚴厲。
「青天,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陳雨過囁嚅著不知該怎麼說。
「可是什麼?」
「我們與你無親無故,卻在你府裡吃好住好,還要勞煩你請大夫來替我看病、抓藥,這些都是要花銀子的,而我身上只有五枚銅板,還、還不起的。」她低著頭道。
「是啊是啊!我們很窮,還不起的。」陳水落也在一旁點頭附和,脖子上的玉墜子掉了出來,隨著她點頭的動作跟著一點一點的。
「這就是你不肯喝藥的原因?」郁青天伸手抬起她的小臉。
陳雨過默默的點頭,努力抑制住已經到了嘴邊的咳嗽。
「我有說過要你還嗎?」
「你確實沒說過,可是這並不是雨過就能不還的理由啊!」阿爹自小就教導她們姐妹,不可無故受人恩惠。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需要你還。」
「不成不成,阿爹說過的,無故獻慇勤者非奸即盜。」一旁的陳水落忽然語出驚人。
「非奸即盜?!」索中哲的兩個眼珠子瞪得滴溜圓。
「嗯。」陳水落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你非奸即盜,哈哈哈……」索中哲用手指著郁青天的鼻子,整個人笑得歪七扭八。
「嘿咳咳咳……」老管家忍笑忍得好辛苦。
他難得做一次好人,居然還要被人懷疑是非奸即盜?!郁青天的臉色都綠了。
「哈哈哈哈……」看見他一臉吃癟的樣子,索中哲用手猛拍桌子,笑得更誇張了。
「阿姐,我有說錯嗎?隔壁街的牛二找你搭訕的時候,阿爹明明說他是無故獻——唔……」
「大人,水兒她不會說話,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啊!」陳雨過滿臉通紅,一邊摀住妹妹那張惹禍的嘴,一邊向郁青天道歉。
「牛二?」郁青天的臉色更難看了。
「沒、沒這個人,水兒她是亂說的……」
「誰說我是亂說的!牛二明明是隔壁街的無賴漢,阿爹說他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阿娘說他竟敢捎想阿姐,下次再來就該用大掃帚把他打出去?!」陳水落掙開姐姐的手,辟哩啪啦的道。
「哦∼∼原來是無賴漢、癩蝦蟆呀!」索中哲一邊叨念,一邊意有所指的望著郁青天竊笑。
你給我閉嘴!郁青天的目光狠狠的掃向他。
「我才不會捎想一個鄉下丫頭!」他氣得猛拍桌子,大吼一聲。
哦!這下你完了。索中哲用眼神說道。
郁青天這才醒悟到自己剛才吼了什麼,轉過頭去,果然看見陳雨過一臉蒼白的望著自己,明眸裡甚至有淚光在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