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驀的,裡屋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都已經咳了這麼多天了,那據說很有效的藥湯也喝了不少,卻總不見好轉。平生第一次,郁青天主動想念起索中哲。
藥?!對了,煎了這麼久的藥,應該已經好……
他回過神來,卻發現廚房已經佈滿濃濃的黑煙。
該死,他又把藥煎糊了!郁青天驚跳起來,卻混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知道在廚房裡團團亂轉。
「還不拿水潑?!」等到陳雨過忍著腳痛來到廚房外,灶台已經往外噴出火焰了。
「哦!」他這才醒悟過來,一把抓起一旁的水盆,從缸裡舀起一盆盆水往著火的灶台上倒。
「咳咳咳……」陳雨過也趕緊打開門放出黑煙。
總算是及時發現,火勢很快就被澆滅了,黑煙也散了。她才剛鬆了口氣,轉身卻發現郁青天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往灶台裡一盆盆的倒水。
那只被充當成藥罐的倒霉砂鍋,早就摔碎在地,燒成焦炭的藥材和滿地流淌的水,將廚房搞得一團狼藉。
「別再往灶台裡倒水了,火已經滅了。」再倒下去恐怕整個廚房都會被水淹了!陳雨過趕緊叫住他。
「滅了?」郁青天這才停下手,俊朗的臉又是黑灰又是髒水的,弄得像只花貓似的。
「噗……」哧。她笑出了半聲,忽然想起他們仍在冷戰,趕緊收住笑顏。
可滿心滿眼刻印的都是她的郁青天,又怎會忽略她的一顰一笑呢?
「雨兒你不再生我的氣啦?」郁青天驚喜的道。
「誰說我不再生你的氣了?」陳雨過努力裝出生氣的樣子,可面對一個弄得自己像只花貓似的大男人,她又怎麼氣得了?當下一臉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雨兒你就原諒我吧!」見她似有軟化的跡象,他把握住機會辯解起來,「那天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怕你著涼了才脫掉你的衣服,抱著你睡也只是……」
那日她醒來,發現他們竟赤身裸體的抱在一起,氣得一腳將他踢下了床,之後任憑他怎麼解釋她都不聽。
「你還說?!」他居然大剌剌的說起那天的羞事,陳雨過的小臉一下子爆紅。
「你要相信我,那天除了抱住你之外,其它我什麼都沒做。」郁青天高舉手發誓。
「你給我閉嘴啦!」這下就連她的脖子也變得紅通通的。
「是真的,你就相信我吧!」
「你再說這些,我、我就打你耳刮子!」陳雨過揚起手,結結巴巴的威脅道。
「我知道你捨不得的。」郁青天厚著臉皮說。
「你……」眼前這男人怎麼和她之前認識的差這麼多?莫非是掉下懸崖摔傷了腦袋?想到這,她不由埋怨起自己只知道和他慪氣,卻忘記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只要你能原諒我,就算打我幾巴掌又算得了什麼呢?」久歷官場的郁青天何等厲害,立刻就打蛇順著桿子上了,還無恥的用上了哀兵政策。
當然他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事實上,他一邊說還一邊捉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臉上打去。
「別……」陳雨過可不答應了,可是她又怎敵得過他的力道呢?「啪」的一聲,她只覺得自己的掌心一陣刺痛,他的臉頰更是紅了一大塊。
「就這樣一直打到你出氣可好?」
「你別這樣!別再咳咳咳……」眼見他抓著自己的手又要打,陳雨過急得大咳起來。
「你別急,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再說話!」郁青天急忙去倒水,卻發現水上漂浮著一層炭灰,明顯已經不能喝了。
「呃,髒了,我去挑水。」他尷尬的搔搔頭。
「呵……」看見他這樣子,陳雨過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雨兒,你不生我的氣啦?」郁青天乘機湊了過去。
「誰說我不氣了?」她的嘴巴仍是硬的,可是那雙水眸裡的笑意卻再也掩藏不住。
「哦∼∼」他故作沮喪的垂下頭,提著水桶拖著腳步出門。
雖然知道他應是在做戲,可望著那垂頭喪氣的高大背影,一種憐惜之情湧上她的心頭。
「你等等。」她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雨兒,你答應原諒我了嗎?」他猛的轉過身,一對星眸亮閃閃的瞅著她。
「我……你的外衣都濕了,去換了再出去。」囁嚅了半天,她終於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獵人的小屋裡也有一些換洗的衣衫,他們這幾天穿的就是這些粗布衣裳。
「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郁青天望著她笑瞇瞇的。
「快去啦!你好囉唆。」她忍不住推他一下,關照道:「床上有件熊皮背心,你把背心也穿上吧!」
他的衣服在跌下懸崖的時候被樹枝扯得破破爛爛的,那幾件替換的粗布衣裳又都不怎麼厚實。偏偏為了他們的生計,他每天都得在外面待上好久,往往回到屋子裡人已經凍得半僵了。
雖然他從沒對她提起這件事,可是每次看見他明明嘴唇凍得烏紫卻還強裝沒事的模樣,她的心裡很著急,卻苦於沒辦法幫他。
等到她稍微恢復體力了,就拿出攜帶的針線,偷偷的將蓋著的那張熊皮縫製成背心。誰知才剛完成,還沒想好該怎麼給他,就意外碰上他差點燒了灶房的事。
「那不是一張熊皮嗎?怎麼變成背心了?」他疑惑的問。
「你別問了,穿上就是。」陳雨過又推他一下。
「好。」
郁青天走進裡屋,果然看見被子上放著一件熊皮背心,雖然稱不上好看,卻也縫得紮實,看得出是花了一番心血。
這是她偷偷做的吧!大手撫過厚實的熊皮,掌心的感覺刺刺的,而他的心軟得就像朱雀街上最嫩的豆腐花。
呵呵呵……一種叫作幸福的感覺充斥了他的心。郁青天的薄唇挑起一抹好滿足的笑。他才笑得開心,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要命,這身衣服還真有夠濕的!起先他還想只換掉外衫就行了,可解開外衫之後才知道不單是外面,就連裡面貼身的衣物也都濕透了。
郁青天一邊凍得齜牙咧嘴,一邊趕緊丟開裹在身上的濕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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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雨過忽然記起針還插在背心上。
糟糕,可別紮在他身上啊!想到這,她顧不得腳傷仍未痊癒,急巴巴的衝進房去。
郁青天正彎腰從白木箱子裡拿替換的粗布衣衫。
這是冬季少有的晴天,雖然氣溫不是很高,但是陽光燦爛視野明亮。一道美麗的光柱穿過半開的窗欞,投射在他赤裸的背上。
「等一等,先別……」望見那暴露在日光下的男性背脊,陳雨過的聲音戛然而上。
聽到她緊張的抽氣聲,郁青天的五指一鬆,抓在手裡的粗布衣裳又一次掉進箱子裡。
「這是怎麼弄的?」她的小手撫過他後背的傷痕。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經忘記了。」他又一次抓起箱子裡的粗布衣裳,胡亂的要往身上套,卻因為雙手顫抖得太厲害,有些力不從心。
「撒謊,你不可能忘記。」她抽出他手裡的衣服,「轉過身,讓我看看前面。」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的上半身應該還有更多傷痕,這一排排紅紅的圓型疤痕,曾經被她誤以為是燙傷,而現在她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
「不,我會嚇壞你的。」郁青天啞聲拒絕。
「可是我想看。」她堅持。
「那——好吧!」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轉過身。
雖然陳雨過已有心理準備,可是那些盤踞在他身體的紅色傷痕實在太密了,她仍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果然還是嚇到了!郁青天有些苦澀的想。
「三寸長的釘子一丈五的木板,等滾過去衣服早就毅釘子扎爛了,身上也都成蜂窩了,那血就像噴泉似的從身上湧出來……」
驀的,他曾經說過的話又一次在她耳邊迴響。
「這就是滾釘板造成的傷口嗎?」顫抖的小手撫過猙獰的傷痕,她的身體更是顫抖得彷彿要散架似的。
「既然覺得害怕,就先出去吧!」郁青天轉過身背對著她,聲音裡卻掩不住深深的失落。
「你、你真的滾過釘板!」陳雨過失聲叫道。
她的話撕開他心頭那道多年未癒的傷口,恍然間,身上的傷口似乎仍在噴血,他甚至還能聞到血腥味!
「出去!」他厲聲吼道。
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獨自舔噬傷口,可聽見她離去時那蹣跚的腳步聲,他的心又好像被什麼撕裂了似的。
雨兒,不要走!他的聲音消失在喉嚨裡。他的五指緊握,將手裡的粗布衣裳揉成了一團。
驀的,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身後環住他的腰,仍然濕漉漉的面頰貼上了他同樣傷痕纍纍的背。
「你怎麼沒走?」粗布衣裳掉在地上。
「我、我們說過要一起的。」她的聲音仍帶著一絲哽咽,可這回郁青天聽明白了,她的哽咽、她的哭泣並非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