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很失望嗎?」好半晌之後,宋凌心才輕輕問。
「也不是。」他吻了吻她的發心,淡淡說:「只不過,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方式。如果你真的懷孕了,爸媽就算生氣,也不能怎麼樣了。」
也就是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宋家是極傳統的,當年,只是媒體誤傳有女球迷懷了宋凱的種,宋凱的父母甚至就要逼他娶那個根本未曾謀面的女子當作交代了,更何況,現在講的是他們捧在手心疼愛的宋凌心。
他父母是真疼她……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幾乎每年都來這邊過暑假?」
「記得啊。」埋在他肩頭,她也和他一起回憶起那些日子。「後來我媽身體不好,我爸甚至帶我來沒幾天就先回去了,留我一個人,和宋爸宋媽在這邊……」
「我以前對你……沒什麼印象。」宋凱瞇起眼,回想著她當時嬌小可愛的模樣。「老覺得你是那些常在附近玩的表姊妹或遠房親戚。後來才發現你的舌頭跟別人不太一樣,講話怪怪的。」
「哪有……」她不依,扭著要槌他。宋凱笑著握住她的粉拳,拉到唇邊吻了下。
「其實,我有一段時間還滿討厭你的。」他突然說。
宋凌心聽了,詫異往後仰了仰,看著宋凱帶著淺淺微笑的俊臉。
「討厭我?為什麼?」
該怎麼說呢?宋凱自小就在球隊,就算暑假,也要集訓練習或到處比賽,能和家人一起優閒度假的,一直不是他這個獨生子,而是凌心這個外人。而長得可愛甜美的小女生,又是宋家父母一直想要的,所以百般疼愛,到哪裡都帶著她。
尤其他父親,傳統又嚴肅,不苟言笑到極點,和兒子始終不親。但是遇上了凌心,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凌心用甜甜的嗓音一叫伯伯,馬上眉開眼笑,臉部線條完全柔和下來,連回應的聲音都特別溫和。
他母親也是一樣,親手為凌心縫製了不知多少可愛的小裙子、小洋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出去玩,完全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寵,就算被親友不斷嚼舌根、勸阻,他們還是不顧一切的疼愛著這個異國摯友的女兒,到最後,甚至收養了父母雙亡的她,成為自己家的小孩。
「因為爸媽都太疼你了,所以看了不太高興。」他輕描淡寫說,一面忍不住要吻她小小的耳朵。
平常她會因為怕癢而不依,甚至咯咯笑,但此刻,她只是默默讓他抱著、親著,安安靜靜,沒有反應。
「又怎麼了?不開心?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何況現在要說寵她,還有誰比得過他?
宋凌心搖搖頭。「宋爸宋媽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卻……」
卻有這麼大的秘密瞞著他們,還差點讓宋凱的事業受到影響,只因為她的存在、因為她和宋凱……
聽出她的落寞與自責,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又來了。宋凱深呼吸一口。
「我們告訴爸媽,好不好?」他輕問,感覺到懷中人兒一僵,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告訴他們,頂多被罵一頓而已,還能怎麼樣呢?爸媽那麼疼你,總不可能動手打你吧?何況,說不定他們會很高興。」
宋凌心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麼,她對於這件事,始終沒有像宋凱這麼樂觀,可能親生與否的差別就在這裡吧,在心底深處,她一直沒有足夠的、被愛的自信。
「過一陣子吧……現在這個狀況,我們連見面都不該見面的。」想著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可能被影響,宋凌心便蹙起了眉,小臉充滿愁緒,「你今天怎麼就這樣跑來?大家不是沒告訴你我在哪裡嗎?」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他擁緊她,語氣平淡,但那不容置疑的鋼鐵意志清清楚楚。
「球隊那邊……怎麼樣了?就這樣跑來,會不會又出什麼事?」
「你這個腦袋,到底要幫多少人擔心多少事才夠?」宋凱揉揉她的發,又無奈又寵溺地說:「想想自己行不行?別老是一直要為別人想,要人家好。」
「要是我真的那麼會想,就不應該……」宋凌心喃喃說著。
話沒說完,意思卻已經很清楚。要是她真的那麼會想,就不該盲目地開始這一段不能見人的戀情,不應該被他這樣抱在懷裡,還依戀著不肯離開。
「乖,先別想了,睡覺去。」宋凱溫柔吻著她已經低垂的眼簾,輕哄著。
「那……你呢?」被結實的手臂抱回床上躺好,宋凌心打著小小的呵欠,揉揉眼,困意襲來,模糊不清地問。
「我再陪你一下。」其實他該趕回去的,本來打算看一下,確定她沒事就走,但早該料到會是這樣;一碰上她,他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根本走不了。
「可是……」
「噓,別想了。」他擁緊她,輕輕撫拍著她的背,嗓音悠悠,「明天再想吧,一個晚上而已,世界不會在今晚毀滅的。」
宋凌心也知道他該離開了,越來越晚,山路又不好走。但蜷縮在他懷裡的感覺如此溫暖安全,就算是可怕的黑夜或惡夢,應該暫時沒辦法傷害她了。
她真的……應該要放手,可是,還是放不開……
那一夜,即使在他懷裡,她還是作惡夢了。
夢中,她不斷逃著、跑著,躲避一雙雙想要拉扯她衣服的手,嚇得全身發冷,手腳軟軟的使不上力,喘息越來越急……卻不敢停下,只能一直奔逃——
第六章
風聲雖然暫時過去,卻像有暗流在湧動,讓人心不安。
四名球員外帶一名助理教練被剔除國家代表隊的身份,引起的軒然大波,當然不可能一時之間完全靜止;而剩下的隊員們,在更加嚴密苛刻的審視下,無不投注全部心力,認真練球,只求把被打擊的士氣重新提升起來。
身為隊長,又被捲入風波的宋凱,自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彷彿啞了似的,話越來越少,只是埋頭練球,按表操課不說,常常夜深人靜之際,隊友都被一整天的訓練累得倒頭便睡,他還在看比賽錄影帶、研究戰術、寫筆記。
漫漫長夜,只得這樣度過,因為一直到比賽前,宋凱竟是沒有任何機會再度溜出去和宋凌心相見。放她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山腰的老家,不管怎麼想,都放心不下。
她怕黑,而山裡到了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沒能陪在她身邊、擁著她入睡,宋凱一腔焦慮暴躁,都化成了決心——他一定要打好這場比賽,為代表隊帶罪立功。
然後,他身為隊長的責任已了,算是對得起國人了;再來,他就要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就像他帶球進禁區,誰也攔不住一樣,他想做的,向來誰都攔不住。
為了那一天的到來,為了能光明正大與她長相廝守,他一直在做準備,而等待不是沒有期限,他的耐性也不是毫無盡頭,再大的秘密也有揭穿的一天,何況,是他已經鐵了心要揭開。
懷抱著這樣的信念,他放下了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咬牙撐過了比平時嚴苛十倍的訓練,帶領隊員們,將士用命,在驚濤駭浪中,真的打贏了比賽。
打贏了!抱著獎盃以及MVP回來。宋凱只記得最後總決戰的結束哨音響起時,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肺如同要爆炸一般,有舊傷的膝蓋痛得像火燒,全身不知道有多少處肌肉拉傷……
但那如釋重負的一口氣,彷彿在決勝關鍵時刻他投入的三分球入網之後,萬千觀戰球迷的氣息一般,長長地舒了出來。
機場接機的人潮洶湧,攝影機、照相機的閃光燈閃得人眼花撩亂。接下來還是不能休息,馬不停蹄的慶功、接見……忙得根本毫無喘息餘地。
這其間,父母來看過他,也一起參加過慶功場合,但,就是沒有宋凌心的身影。
「媽,凌心呢?」這已經成了宋家母子見面時的發語詞。
「她忙功課,快畢業了,你爸不讓她來。」宋母的回應也總是一致。
功課忙,能有多忙?他已經帶隊出國比賽回來,還在忙?
「她最近有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常常來往,就更沒時間了。」好像在故意強調什麼似的,宋母還這樣加了一句。
「什麼朋友?」宋凱微微皺眉,追問。
「我也不知道,講中文的,我聽不懂。」
算起來,他們快半年沒見面了。一般親人也就算了,偏偏他們是親密的戀人,這樣的分離,實在太難耐。
最後一個慶功宴結束,宋凱親自開車送一起參加酒會的父母回家。
「你要送我們?」宋母有點驚訝,「我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回球隊嗎?」
「放假了。」他簡單解釋。剛打完大比賽,鐵打的人也要休息吧!
「喔……那你不回市區?為什麼?」
宋凱在市區有買房子,離球隊近,平常都住在那兒。但此刻,他掌握著方向盤,微皺著眉,有點困惑的側眼看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