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停頓三秒鐘,再搖頭,堅持道:「我要回老家。」
拿她沒辦法,他只好讓她搬回老家。
一天、兩天、三天……莊帛宣無法在手機上聯絡到她,第四天,他直接走進姜穗青的家,但她不在,姜穗勍在。
他劈頭就問:「穗青呢?」
姜穗勍皺眉,臉色益發難看。「你為什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不對……你和穗青聯絡上了,在什麼時候?」他千防萬防,這傢伙還真是無孔不入。
莊帛宣沒時間和他在這些事情上面周旋,急於知道姜穗青的下落。
「穗青住院的時候,意外碰上的,我就是……七樓的鄰居。」
他就是?哇哩咧,難怪穗青鬼鬼祟祟的,難怪她老是拖著龔亦昕到廁所裡講悄悄話,難怪她莫名其妙發燒,難怪她……
該死的,龔亦昕這個女人太冷血,他已經告訴她有關莊帛宣的故事,她怎麼可以不知會自己一聲!這個冷酷的女人,不關己事就選擇漠不關心?
他在生氣,從鼻孔裡吐氣,如果手邊有刀,他會試試當劊子手的滋味。
「穗青不記得你了。」姜穗勍矢口否認。
可話說完,他整個人愣住,想起莊帛宣到自己公司時,同樣的問話,他回答,「沒關係,我記得她就好。」
他把時序接起來了,難怪他問他是不是想藉著合作和穗青接近時,他夠篤定回答——沒有這個打算。
原來那時,他已經找上穗青。
「你真的相信她失憶?」莊帛宣一句話問住了他。
姜穗勍臉色迅速轉變,吸氣,他肅顏冷聲反問:「你從哪裡看出來,她失憶是裝的?」
「我提及過去時,她表情不變,不經意間,她會墜入回憶,偶爾她會說著過去曾經講過的話,而許多時候,她知道我的習慣,比方……我喜歡番茄汁。」
遺忘過去的女人,不該記住這些。
他歎口氣,沒錯,笨穗青腦袋沒有好到能夠演戲。
「為什麼要找她?你已經離開,為什麼要回頭?」姜穗勍口氣尖刻地問。
「不是回頭,是命運再度將我們牽在一起。」他半分不退讓。
「命運?哼!」滿臉不屑。
「你不相信?好,我問你,當年是你對不對?」莊帛宣沒頭沒尾的幾句,但天才姜穗勍就是聽得懂。
「沒錯,是我去調查你,誰曉得調查結果會讓人嚇一大跳。」
果然是他,穗勍對穗青過度的保護欲啊,讓人哭笑不得。
「你調查出當年是你父親併購我父親的公司,導致我父親跳樓身亡,於是主觀認定,我接近穗青,是為了報復?」
「不是嗎?你們是天差地遠的性格脾氣,她熱你冷、她笨你聰明,你會的東西她半點不懂,而我根本不認為你會對她的漫畫小說感興趣,請問這樣的兩個人怎會有共同話題,要如何談戀愛?」
「學校裡美女如雲,她們各個都比穗青優異,你連她們都看不上眼,若非『特殊原因』又怎會青睞穗青?」
「你不相信我會愛上穗青?這是你調查我的主要原因?」他失笑不已。
「沒錯。」
真是冤枉大了!莊帛宣問:「所以你讓姜伯父出面和我談?穗青知不知道這件事?」
姜穗勍咬咬牙回答,「她不需要知道。」
心在瞬間被擰緊。她不知道……那麼這些年來,她是怎麼向自己解釋他的不告而別?她是怎樣地等待盼望,盼望他回來給一個「合理解釋」?他想起穗青在九份對他說過的話。
溫和的莊帛宣動了怒氣,逕自走進廚房,從冰箱中找出番茄,洗淨、切片、加入甘草梅子粉,放進冰水,打汁……
這、這是做什麼!他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看清楚,這裡是十三樓,不是七樓,由此可見,他不在家的日子裡,這傢伙上上下下進了姜家大門幾百次!該死的姜穗青、該死的龔亦?,他要不把她們抓出來痛罵一頓,他就當她們的跟班小弟。
姜穗勍怒不可遏,追進廚房裡,要奪下他將要入口的番茄汁,但莊帛宣動作比他更快,右手抓住他伸來的手,左手穩穩地拿起杯子,仰頭將番茄汁一飲而盡。
喝光番茄汁,他將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擺,搶先發難。
「姜穗勍,就算你的智商比別人高,就算你的才能比人家好,但你也不可以偏概全,用自己的想法去否定別人。」
這是他人生第一遭,用兇惡的口氣對待別人。
「我哪裡以偏概全?哪裡用自己的想法去否定別人?」姜穗勍反對所有指控。
「第一:就算穗青不夠聰明,就算她喜歡的東西和我不同,但誰規定,只有旗鼓相當的兩個人才可以談戀愛?」
「我就喜歡她的單純、喜歡她帶給別人的溫暖,喜歡她把別人的感受擺在第一位,喜歡她光是笑就會讓我嘗到滿口芳甜,我喜歡她待在我身邊,喜歡她不需要任何優點就會讓我感覺幸福加倍,就算她不念名校、就算她懂的東西很少、就算她比不上我們校園裡的美女,但你幾時聽見我說,只有女強人才可以得到我的愛情?穗勍你說實話,如果穗青不是你姐姐,你會不會喜歡一個像她這樣善良可愛的女生?」
「我對你很生氣,因為你在她腦海裡深植了笨蛋二字,她深信自己不聰明,深信自己比不上別人。但她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把你每句話都奉為圭臬,她的崇拜轉移了我對你的憤怒,她讓我相信,你是因為疼惜、因為喜歡、因為害怕她吃虧,才教她相信自己是笨蛋,唯有如此,她才會把碰到的每件困難事都交給你去處理,而你,樂於負擔她這個責任。」
「對,她就是這麼有影響力的女人,影響了我對你的觀感,影響了我對生命的態度,影響了我深埋內心的自卑感。」
「所以我愛她,貨真價實的愛,我想過在賺走人生的第一個五百萬時,就向她求婚,也許之於你們的家世而言,五百萬算不得什麼,但是我敢篤定,就算我沒有五百萬,穗青也會心甘情願嫁給我。」
莊帛宣怒氣沖沖地看他一眼,續道:「但你調查出來的東西,蒙住你的眼睛,你主觀認定,我接近穗青是為報復當年你父親對我父親做的事情,你深信,我這麼聰明的男人接近一個笨女生絕對有其目的,甚至,你是不是也認定,我接近你,一樣帶著某種目的?」
「你沒有嗎?」姜穗勍反唇相譏。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以德報怨的人,他認定莊帛宣會採取懷柔政策,只是因為這個策略對自己有好處。
「我沒有。我不知道你們的父親是誰,我和任何人交朋友,不會事先去打聽對方的父母親、家世,我直到和你父親見面,才曉得你們之間的關係。」
「姜穗勍,在我們相知相交的幾年裡,你真心認為我是一個膚淺的男人?我會膚淺到不懂得分辨,自己父親的失敗原因在哪裡?我會膚淺到隨便找個人,把責任推出去,用怨恨對方來解決困境?」
第5章(2)
莊帛宣問得姜穗勍語頓。也許他不是這種人,但事實上,他收下爸爸的錢、遠走高飛,不管是否已經歸還當年的錢,他再回來又有什麼意義?
「你錯了。公司發生問題,我父親焦頭爛額,到處求助無門,他固執異常,不肯將公司賣出。依照當時的狀況,我很清楚父親的固執只會換得一個下場——公司被拍賣、他得去坐牢。倘若當時不是你父親用最優渥的條件併購公司,我們的下場是一堆永遠也還不清楚的債務。」
「你或許認為,我會把父親的死歸咎於姜伯父。錯,他的自殺是因為他剛愎自用,他只想著不當敗家子,卻沒想過身邊還有個未成年兒子和生病的妻子需要他扶持照顧,他承受不了失敗,沒有足夠的勇氣東山再起,所以選擇逃避面對。」
「所以你沒有恨過我父親?」
「我恨過,但不是在姜伯父收購公司的時候。父親離世,曾受過我父親恩惠、卻在重要關頭不肯出手的人出現了,他們塞給我錢,十萬、五萬、八萬,慷慨的,還有人送上二、三十萬,他們不知道,那些錢狠狠地砸在我的自尊上,但我不能不收,因為我的母親正在生病,而我沒有足夠能力養活自己。」
「母親離世,我上了大學,開始計劃人生,我深信自己有足夠能力,將那些人的錢還清,我賭著那口氣,要讓那些人看清楚,我沒有他們想像中的卑微,但你父親用一千萬徹底打死我的自尊。」
「驕傲如你,姜穗勍,如果你被這樣對待,你會怎麼做?」
「我告訴自己,好,我就拿著這筆錢創造出一個新世界,屆時,我要讓他在我面前低頭後悔,後悔看不起我、後悔不把女兒嫁給我,我要他因為女兒的心碎而受折磨,所以我離開,半句話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