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走過去,坐下前先朝那人行了個禮,「晚輩拜見叔祖。」接著才盤起雙腿在木質地板上坐下。「不知叔祖召見晚輩前來有何吩咐?」對這位守護了孟家無數年頭的前輩,他語帶恭敬的問。
「你是否準備前往京城?」那嗓音宛如一池冰水,清澈卻毫無溫度。
孟息風頷首答道:「沒錯,晚輩正準備要動身前往京城。」他隱約瞧見坐在陰影中的叔祖有著一頭銀白的髮絲,至於面容則看不清楚。
叔祖的年紀已不可考,沒人知道他究竟多大歲數,孟家人只知道這位叔祖很早很早以前就在孟家,一代又一代的孟家人都稱呼他叔祖。
「你此去為的是尋找與你冥婚的那位姑娘?」他再問。
「是。」
「你若此時前往,你倆的緣分將就此斷絕。」那寒涼的嗓音示警道。
「為何會如此?」孟息風詫問。
坐在陰影裡的男子瞥他一眼,未多作解釋,徐徐再道:「你若還想與她再續前緣,不可在此時出行。」
孟息風疑惑道:「五長老依叔祖先前給的那組八字,推算出她即將喜事臨門,因此晚輩才不得不親自前去一趟,莫非那八字不是她的?」
「那八字沒錯,五長老推算的也沒錯,她近日確實有喜事,卻是與你無關。」
聽到這裡,孟息風心中一凜,神色微變,正張口想說什麼,下一瞬便聽見那寒涼的嗓音再傳來——
「你人雖無法前往,但我可傳授你一個方法,讓你依然可以前去尋她,阻止那樁喜事。」
第6章(2)
花明霞、花芹芝與花紅纓三姐妹,在得知越平王世子唐奉書將前來探望花若耶,嫉妒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當初得知越平王府想替唐奉書求娶花若耶時,三人就恨死她了。當時花若耶已昏迷不醒多日,她們日日都在詛咒她,希望她永遠不要醒來,最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可天不從人願,在昏迷兩個多月後,花若耶竟清
醒過來了,唐奉書還要親自過府探望她!
從下人那裡得知此時他人已入府,然而她們先前因被嫡母罰禁足三個月,如今還未期滿,無法去見他一面,只能咬著帕子對著廳堂的方向癡癡遙望。
此時在廳裡的唐奉書拜見了靖國公夫婦,寒暄幾句後,雲鳳青便令總管將他領到花園裡去見女兒,他此行的目的正是要來探望花若耶。
已等在花園一處花廊下的花若耶,瞧見穿著一襲月白色繡著青竹紋長袍的唐奉書走來,起身相迎。
「世子有禮了。」她微微欠身,臉上端起一抹得體的微笑見禮。
唐奉書拱手一揖,「見過花小姐。先前聽聞小姐遭逢意外,昏迷不醒,在下心中甚是記掛,如今見小姐無恙,甚是欣慰。」
「多謝世子關心,世子請坐。」兩人並非頭一回見面,先前她隨母親進宮探望太后時也曾遇過他幾次。
雖然不少名門千金都傾心這位京城第一美男子,不過她對他卻從未生過任何情愫,也不覺得這位世子曾對她另眼相看過。真不知越平王府為何會為這位世子上門提親,畢竟仰慕他的女子那麼多,裡頭應不乏身份地位能匹配得上他的人。
唐奉書在一張椅子坐下,接過丫鬟呈上的熱茶,目光煦然的望著她,「將養數日,小姐氣色已恢復許多。」花若耶模樣標緻清麗,是個美人,不過京中從來不缺美人,環肥燕瘦,各色美人他見得不少。此前,花若耶從未入過他的眼,這樁婚事是母妃作的主。
後來他才得知母妃與靖國公夫人是年少時的手帕交,後來因起了嫌隙兩人絕交,就在數月前母妃得知當年是她誤會了靖國公夫人,對她心存愧疚,於是想藉著兩家聯姻之事與靖國公夫人重修舊好。
「嗯,這幾日天天服用滋補的藥膳,元氣已恢復些許。」花若耶輕點螓首。
「聽說小姐這回能甦醒過來,是一位高人所為。」唐奉書試探的問道。
花若耶點頭應道:「沒錯,多虧那位高人醫術精湛,為我施針用藥後我才得已清醒。」招魂的事過於奇離,母親命她院子裡的所有下人封口,不許對外提起一句,只能說是一位醫術精湛的大夫所救,不知他是由何處得知這事。
「是嗎,不知這位高人是何人?」唐奉書再溫聲詢問。
「高人雲遊四方,居無定所,這回剛巧來了京城,母親偶然得知,這才延請高人進府為我醫治,事後高人也沒留下姓名便離開了。」花若耶遵照母親的交代回答他。
唐奉書沒再追問下去,輕笑道:「如此高人未能得見,倒是有些遺憾。小姐福澤深厚,才有幸能遇此良醫。」他面容俊美,風度翩翩,說話時予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花若耶頷首,「是啊,不過我身子這次遭難怕是留了病根,日後恐不利於孕育子嗣。」她意有所指的道。
站在一旁伺候的如霜和莓兒聞言瞪大眼,不明白小姐怎麼會當著越平王世子的面這麼說。
先前夫人在元天師走後,曾請來大夫再為小姐診治,大夫只說小姐昏迷兩個多月傷了元氣,要將養數月才能養得回來,可沒說她日後會不利於孕育子嗣啊!兩人雖心裡著急,但當著世子的面也不好出聲反駁自家主子。
唐奉書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若是娶了她,日後恐怕子嗣艱難,她這是不願嫁他,所以拿這事來嚇阻他嗎?
這樁婚事是母妃為他所定,他原本對花若耶沒有什麼心思,此時反倒起了些許興致,煦然笑道:「那可要好好調養才成,王府裡有幾味珍貴的藥材,我回去後便命人送來。」
「不敢當,世子無須如此客氣,我這身子怕是難以恢復如初了。」說著,她掩著唇打了個呵欠,面露一抹倦容,歉然朝他表示,「自醒來後,我便常常覺得疲乏睏倦,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來。」
見狀,唐奉書也沒再多留,識趣的說道:「小姐既然累了,那在下就不多叨擾,就此告辭,望小姐多加保重身子。」
「世子慢走。」她起身相送。
待他離去後,莓兒上前心急的道:「小姐,您方才怎麼那樣說,大夫哪有說您日後不利於孕育子嗣呀?」
「這事你們可不准對我娘說。」花若耶警告身邊的幾個婢女,「誰要敢去向我娘提這事,就別來見我。」
莓兒還想再說:「可小姐……」
花若耶抬手打斷莓兒的話,「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方才再次見了唐奉書,她確定自個兒一點都不想嫁給他,所以才會故意那般說,好讓唐奉書有所顧慮,說不得回去後就會退了這門親事。
她不可能說服母親改變心意,只能從唐奉書那邊下手,若是他退了親,母親也沒辦法勉強她了。
這幾日來,她總覺得自個兒好似在等一個人,至於那個人是誰她卻說不出來。
夜裡,她偶爾會夢見一個人,可她看不清對方的模樣,但每回夢見他時,她的心總是撲通撲通歡喜的鼓動著,彷彿那個人就是她在等待的人。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委實難以對外人訴說。
從靜室出來,錢苡安滿臉迷惑的望向丈夫。
「你說叔祖為何會阻止息風前往京城,還把離魂之術教給他?」
孟清聿不願妄加揣測,只道:「這些年來,叔祖的指示從未出過差錯,叔祖這麼做定有他的用意,咱們且等著就是。」
錢苡安回頭看了靜室一眼,「也只能如此了,但願息風能順利找到白荷。」
此時在靜室裡的孟息風盤腿而坐,閉目施展出先前才從叔祖那裡習得的離魂術,讓自己的神魂出竅脫離肉身,往京城而去。
京城。
熙來攘往的玄武大街上,一隻黑貓從一棵欒木上一躍而下,蹲坐在一處巷弄口,那雙墨綠色的雙瞳目不轉睛的瞅看著過往的人們似是在尋找什麼。
半晌後,它再躍上一棵樹,從樹梢跳上一旁的屋瓦,踩著屋瓦沿著京城這條最熱鬧的玄武大街走著。
它一邊走一邊望著底下的行人,若是仔細瞧會發現它那雙墨綠的貓瞳不看男子,只瞧女子,尤其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但凡見到它便會佇足覷看,而後再繼續往前走。
它在屋瓦上一路走走停停,底下百姓們的閒話也傳進它的耳裡——
「王兄,聽說你納了個妾,如今可是妻妾皆有,坐享齊人福哪!」
「這齊人之福可不好享,那兩個女人鎮日裡爭吵不休,吵得我頭都疼了。」
「你這手鐲再減三十文,我就要了。」
「嫂子,這手鐲已算您最便宜了,不能再減,要不這根頭繩給您當添頭吧。」
「聽說越平王世子將與靖國公府的大小姐訂親,這消息一傳出,京城裡不少姑娘心都碎了一地呢。」
「越平王世子可是京中第一美男子,為人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京城裡仰慕他的姑娘不計其數,連我家那才九歲的閨女,去年只瞧了世子一眼就對他念念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