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為什麼中原人看到別人有危險,只懂得站在那邊大喊,卻不伸出援手。就算她只會幾下花拳繡腿的功夫,心裡也害怕那只橫衝直撞的馬兒,她還是會盡自己所能救人一命啊!
當她準備拉回小孩時,突然有道灰藍色身影搶先衝出抱住小孩。
可這男人救了人後,幹嘛不趕快逃開,動也不動呆呆的發愣,敢情他是不要命了嗎?在蒙古,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還要女人去救他?
「小兄弟,你沒事吧?」秦逸磊見仁娜猛盯著他瞧,心裡頭十分納悶,以為「他」也被嚇壞了,關心地問。
仁娜雙眼眨了眨,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被對方抱在懷裡,她的臉蛋登時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子般,不自然地回答:「沒事。」
秦逸磊看著她怪異的表情,暗歎一口氣才說道:「小兄弟,既然沒事,你可以放開我們了。」
就算剛才有多驚險、多令人心驚膽顫,兩個男子在大街上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簡直十分不雅。
「對喔!」仁娜趕緊放開他,站起身來拍拍沾滿灰塵的衣服。
秦逸磊也跟著起身,然後扶起抽抽噎噎在哭的小孩,安撫著孩子。
「糟糕,讓那個沒良心的馬主溜了!哎,誰能借我馬,我要追他討回公道!」仁娜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害秦逸磊耳朵差點聾了。
「算吧,那個傢伙早就跑了,就算小兄弟你現在去追,也只怕是徒勞無功。」他皺眉。
有膽在市集裡策馬橫衝直撞的人,不是官宦就是貴胄,就算追到人,也只是會吃虧而已。
「可是……」她望著那人逃走的方向,一臉忿忿不平。假如在蒙古,這種人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小孩的娘這會兒衝了過來,抱緊差點沒命的兒子,聲淚俱下的哭道:「多謝兩位恩人,若沒有你們相助,我兒子一定成為馬蹄下的冤魂了!」
小孩的娘跪了下來,仁娜快手扶起她,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嬸,小事一樁,何足掛齒,我也只是推開他們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一旁沉默的秦逸磊聽了,微感詫異地打量起仁娜來。
莫非剛才那個狠狠推開他的人,就是這位小兄弟?
瞧「他」個子比他矮了一些,聲音不算低沉,略微沙啞,有著像孩童般純真、調皮的表情,一雙眼睛澄澈得不帶任何雜質,無憂無慮的模樣,彷彿世上沒有任何痛苦的事,就連自身的安危都不以為然。
好一個肯捨身救人,品格高尚的少年!秦逸磊打從心裡欽佩這位小兄弟。
「看,我也沒有受傷。」仁娜一方面安撫母子倆,另一方面也沒有閒著,她看了一眼臉色略顯蒼白的秦逸磊道:「你有受傷嗎?」
她沒忘記他剛才成了人肉墊子,免去她摔倒在地的一身皮肉痛。
「我也沒有受傷。」秦逸磊回答,接著轉向那對母子微笑道:「大嬸,你不必擔心我們,快和你兒子回家吧,下次要小心。」
「是,我一定會注意的,謝謝兩位。」母子倆相偕走開了。
秦逸磊回頭望著因為助人而滿臉欣喜的仁娜,微微拱手問道:「謝謝這位小兄弟,秦某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我叫博仁,你呢?該不會姓秦名某吧?」仁娜報出這個從她姓氏和名字取的「漢名」,也猜猜對方的姓名。
帶她來京城的手下說,女扮男裝、並且取個假名,比較方便在外行走,也不易引起他人側目。
他們還說最好別讓人知道她的身份來歷,因為怕有人會對她不利!假如不是怕扯兄長的後腿,阻礙到找嫂嫂的事,她才不想這樣騙人呢!
這番話惹來秦逸磊的失笑。「非也,在下姓秦名逸磊。恕在下冒昧一問,博公子是不是關外人士?」
「你怎麼知道?」仁娜一怔,心裡緊張又詫異。
難道她偽裝得不好,還是她言談間露出了馬腳?
「博公子口音有關外腔調,博姓也並不常見。」
連「秦某」是謙遜之意都不曉得,想來也只有是關外人士這個可能。
秦逸磊心思縝密,讓仁娜感到驚歎不已,她佩服地說道:「秦大哥您真是一個有膽識的人,不但人聰明,又肯仗義出手相助弱小。」
「那時,我只是怕小孩受傷罷了。」秦逸磊淡淡地說,像是沒被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嚇倒。
「可是你方纔若躲不開那匹馬的話,也會被踩死的,你為什麼不快快跑開?」仁娜美目一瞧,不甚贊同他不顧自己安危的作法,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秦某乃一介書生,不懂武功,手腳也不靈活,平日除了寫一手好字,畫點山水外,根本沒有其他本事,跟身手敏捷的博公子您相比,我逞強救人卻逃不開,真是見笑了。」
「你千萬別這麼說,我看似手腳靈活,但不過是個粗人,只會在草原上幹活。你會的本領,我一樣都不會啊!」聽他這麼說,仁娜怕自己說錯話害他感傷了,急急忙忙補充。
她也真是的,人家又不是故意不躲開,是因為不懂武功啊,她到底在責怪他什麼?現在大家都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秦逸磊心裡不禁尋思,看來這個從關外來的小兄弟不僅坦率單純、善良感性,也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少爺——少爺——」
一名中年車伕慌慌張張朝兩人跑來。「我才把馬車停好,回來就聽寶雅齋的人說你出事了!您沒大礙吧?真有什麼事,我可沒法向老夫人交代啊!」
「別緊張,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秦逸磊臉上揚起令車伕安心的笑臉,然後轉身對仁娜說:「博公子,你是獨自一人從蒙古來京城遊玩嗎?」
「你怎知我是從蒙古來的?」她急抽了口氣。「你什麼事都猜得出來嗎?」
他剛才只猜出她從關外來的啊!
「方纔聽你提起草原二字,看你年紀輕輕又蓄鬍子,所以我只是猜猜罷了。你用不著每聽一回就驚訝一番,我不是神算,不可能任何事都能猜中。」秦逸磊忍不住笑出聲來。
「秦大哥,你真聰明!」仁娜佩服地道。
「博公子,你還沒回答我,是否獨自從蒙古來?這回有什麼特別來意嗎?」
看博仁年紀尚小,不像是一個人從蒙古遠道而來,可又不見與他同行的人,奇怪得很。雖說京城在天子腳下,王法有序,但對一個外地來的少年來說,獨自在街上亂走卻有某種程度的危險。
「我跟同行的人走散了。」仁娜有點羞愧地說。
從沒在蒙古迷過路的她,沒料一到繁華擁擠的京城就走失了,真是丟臉!只怪她光顧著外出打聽消息,一不留神就跟隨從失散了。
「走散?沒關係,假如不嫌棄在下的馬車簡陋,不如就由在下送博公子一程,先回你落腳的地方。」秦逸磊不放心她一人在街上亂闖,提議送她回去。
「你要送我回去?可是我不知道客棧的名稱……」仁娜昨天才到京城,一時間也忘了問旁人。
聞言,秦逸磊頓了一下。
這個少年衣衫普通,且衣不合身,應該是從布鋪買回來的現成袍子,想必也才剛來中原沒多久吧?他人生地不熟的,實在是令人擔心。
「這樣吧,在下與官府素有來往,不如你先跟我回府休息,等我請官差替你找到同伴後,你再回去,你認為如何?」
「不用麻煩官府了,只是一件小事罷了!」一聽到跟官府有關,仁娜反射性地拒絕。
她嫂嫂是大清格格,她人不見了的事可不能給大清皇帝知道,否則牽連甚廣,而她與兄長這次也是秘密前來北京,怎能光明正大地叫官差幫她找人?
「但你在這裡乾等,也不是個辦法。」秦逸磊斯文的臉龐上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持。「你若是怕惹上官差,那我派我府內的僕人幫你找,如何?」
他不想跟官衙扯上關係?行!他私下幫忙算了,反正他看不出他也是當官的。
仁娜咬著唇猶豫了會兒,對於他的堅持顯得有點無措,心底直犯嘀咕,沒想到秦逸磊原來不是個好打發的軟弱書生。
不過幸好,他看來風度謙恭,又是個典型的文生,連躲馬車都沒別人快,真要打起來的話,她這個小女子也未必會輸他,跟他走應該沒啥害處。
「那麻煩你了,秦大哥。」她當場卸除了戒心。
「不必客氣,你初來乍到,先參觀參觀這裡的宅子是怎樣的吧,肯定跟蒙古的風情大大不同。」
識英雄重英雄,他們相識一場,他沒道理留下小兄弟一人遊蕩。
不知怎的,秦逸磊總覺得博仁非常得他的緣,若有機會,他真心希望交上這個有趣的朋友。
秦逸磊眉目飛揚,昂首闊步地帶著仁娜往自己馬車走去。
車伕對此情況早已見怪不怪。他家少爺平日就樂於結交文人雅士,只是這次的客人較為豪爽,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文士氣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