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鏵深深覺得,打從收了阿喬之後,他說的就這句話最有道理了,只不過他怎麼等得了,距離天黑還好幾個時辰,於是他的手微微施力,就甩掉了阿喬,打開門,繼續大步往外。
阿喬心驚,急急追上,再一次死拽著主子。「爺,千萬別衝動啊,這些年爺好不容易在皇上跟前站穩腳步,千萬別……」
他都快哭了,早知道就別把單子呈給爺看了,也不應該多事指出那個名字啊!要是爺忍不住,可、可、可……怎麼辦啊!
這時,一道嬌俏笑聲響起,主僕倆的視線齊轉了個方向,是唐漾。
有救了,阿喬鬆了口氣。
「你們主僕是在做什麼呢,教外人看見,能不誤會阿鏵有斷袖之癖?」唐漾調笑道。
寧熙鏵這些年東奔西跑,在外頭與霍平形影不離,回到府裡,阿喬又跟前跟後的,府裡都有好事人傳說六爺好男風呢。
「夫人,求求您了,主子爺太激動,得冷靜、得冷靜啊!」阿喬馬上向救兵尋求援助。
唐漾笑開,款款走近,在寧熙鏵跟前站定,仰頭看著他,淺淺一笑。
這一笑,如銀瓶乍破,剎那間的笑顏宛如雲破月來、花弄影般,無比動人,她臉上脂粉未施,卻膚色潔膩,瓜子臉兒柳葉眉,絕俗的容顏,有芙蓉般的清姿雅質。
她身著一身薄如蟬翼的銀紅色紗羅裳裙,飄逸又不透明,整人彷彿被籠罩在煙霞雲霧中,鬢上斜插著一支雲紋白玉簪,更增驕艷。
「阿鏵,你急什麼呢?說來聽聽,我同你參詳參詳,如何?」
寧熙鏵瞪了阿喬一眼,這才道:「沒事,外頭風大,怎麼出來了?」
他千防萬防,依舊是疏漏了,大婚時,杏兒實時傳出的消息,讓他將漾漾救下,但他還以為自己把整個王府防得滴水不漏,沒想到那次他出京辦差,漾漾回娘家,卻遭了道兒。
他回京時,已經過了近月,罪證早已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何況那個唐府本就是一團亂,唐老爺杖斃再多的下人,也找不出給漾漾下藥的元兇。
從那之後,漾漾的身子就一直不好,躺了大半年還下不了床,最近五哥找到新方子,這兩天,漾漾的氣色方見紅潤。
「在屋裡躺了七、八個月,快悶壞了,見今日出太陽,才讓人扶著出來走走,你可不許再把我關回去。」唐漾深吸一口氣,一臉滿足地暢懷大笑。
寧熙鏵見狀,也不自覺跟著笑開。
當年,他會對她深深著迷,就是因為這個笑容,他那時想著,天底下哪有人可以這麼開心?
她的處境並不好,爹不疼、娘不愛,才九歲,爹就想拿她的親事去討好上頭的人,他問她,怎麼還可以笑得這麼開懷,可是她說——
不笑,難道要哭嗎?哭是為著博取同情,可如果哭死了,也得不到同情,你說說,哭有什麼意思?不過是傷自己的身子。
所以她總是笑著,笑得讓他覺得開心。
他還問過她——
如果你爹真把你給賣了,怎麼辦?
那時他爹為她議親的對象是毛相的嫡出兒子,一個病秧子,幸好他只活到十二歲就死了。
只有十二歲,毛家當然不敢強把唐漾給娶進門,這事要是傳出去,名聲不好聽,還會被議論他們毛家欺人,九歲的丫頭就叫人守寡一輩子,何況還沒有交換庚帖呢,這門親事也不算訂下。
但毛夫人輕飄飄一句話,讓唐夫人不敢把漾漾嫁出去——
這種剋夫的女兒,還是別出去禍害人。
就這樣,漾漾的終身大事被拖著,直到嫁給自己。
不過唐漾自己根本不在意這種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想做,她要的世界還沒有依照她的意願建立。
「可你也別走太久,要是病又沉重,五哥不狠狠教訓我一頓才怪。」
「他的藥沒效,可別想賴到阿鏵頭上,放心,我會站在你這邊的。」她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淺淺的梨渦,可是望著他不自覺蹙起的濃眉,她表情一斂,低聲道:「阿鏵,對不起。」
「說什麼鬼話,你哪裡對不起我了?」
唐漾輕輕搖搖頭,她知道他有多難過,只是他從來不提。「我想,過兩天去給馥雙妹妹上香。」
「不必,你養好身子比較重要。」
「可是……」
他若不是趕著回京與她成親,或許凌馥雙不會死於非命,一家子六條命,教她今生怎地償清?
「沒有可是,你不要胡思亂想,趕快回屋裡休息,今兒個五哥會過來,你要是病況加重了,我倒想看看好脾氣的五哥會麼對付你。」
「知道了,嘮叨!」唐漾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回屋裡。
阿喬見主子目送夫人離開後又轉身似是想走,他緊張的三度拉住主子,用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的道:「爺,不要,小不忍則亂大謀,再忍幾個時辰就、就……」
寧熙鏵瞪他一眼道:「鬆手!我去練功房。」
阿喬先是一愣,接著鬆開手,屁顛屁顛地跟在主子身後,開心的道:「主子,我覺得夫人挺好的,溫柔善良,又長著一副傾國傾城容貌,主子該對夫人好些,待夫人身子好起來,早些生下小主子,肯定……」他突然感覺一道寒意射來,身子一悚,把接下來的話全給縮了回去。
對哦,他在說啥傻話,主子又不能隨便碰女人,可不是每個都像馥雙丫頭那樣,主子愛碰就能碰幾下的,這位夫人娶進門,也只能是擺設,唉,他可憐的主子。
如同前世,程馥玫、程馥芯和程馥雙進入復選,六百多位秀女,如今只剩下一百多個。
程馥瑀和程馥慈都沒過關,直接被送回程家。
無論輸給誰,程馥瑀都不會覺得不甘願,唯獨輸給程馥雙,讓她氣憤難平,臨出宮前,她還走到程馥雙跟前恐嚇道:「你別得意了,一個月後,你也會被送回程家。」
不用她說,程馥雙也知道,因為歷史就是這樣,她也不打算改變,不過嘛……她對程馥瑀笑道:「至少我還可以再得意一個月,不像某人……」她不屑的上下打量程馥瑀一番。
「把這等樣貌的姑娘送選,真不曉得大伯父把程家的顏面放在哪兒。」
程馥瑀氣急敗壞,跳起來就要往程馥雙臉上抓去。
幸而程馥慈手快,一把將程馥瑀拉住,低聲道:「這裡是宮中,你還要不要留著一條小命回家?」
程馥瑀恨恨的瞪著程馥雙,惱得腸子都要絞在一塊兒了。「等著吧,等你回去,看娘怎麼收拾你!」
對於她的威脅,程馥雙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反倒啟唇輕笑,笑得張揚、笑得惡劣。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入選的秀女要住進儲秀宮,一方面是訓練宮廷禮儀,一方面是為了觀察秀女的品性,當然,接下來還有幾場才藝競賽。
此次的選秀是要替幾個皇子選正妃、側妃,還要幫幾個皇親挑媳婦,多少貴人都引頸翹望著呢,而秀女們也抱著一顆懷春心,盡情展現,想替自己謀得一樁好姻緣。
所有的秀女們戰戰兢兢的,只有程馥雙,心定氣穩,和平常沒有不同。
這就是穿越的好處,因為你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會怎麼進行,雖然缺乏期待,卻也不會因為無知而膽顫心驚。
拿著手上的木牌,程馥雙隨著人群緩緩向前移動,很快的,她找到自己的房間了,入選的秀女兩人一個房間,每十個房間有一個姑辜負責,向負責的平姑姑打過招呼、往她手裡塞進一塊玉珮之後,程馥雙把木牌掛在門口,走進房間裡。
房裡有兩張並排的木床,她挑了離窗戶較遠的那一張,開始歸置自己的東西。
不多久,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應該是她的室友吧,她微微一笑,轉身要與對方打招呼,可一看清來人的長相,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原來是熟人啊。
蘇紅櫻一看到她,卻是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退開兩步。
程馥雙狐疑的瞅著她,她這是在怕什麼,是見鬼了嗎?還是……做了虧心事?
方想開口探試,蘇紅櫻卻搶快一步,指著她質問:「你為什麼在這,你不是死了嗎?!」
程馥雙眼眸微瞇,眉頭一挑。高門千金足不出戶,這裡又沒有新聞台,不過是場鄉下大火的消息,怎會傳到她耳中?這時,傅子杉的聲音跳了出來——
你以為三個月前,你被人誣蔑與於家大郎有私,是誰傳的謠言?你以為上個月你差點兒因為馬車翻覆受傷是誰的傑作?幾十隻難突然一夜之間全死光是誰下的手?
第十三章 做了虧心事才怕鬼上門(2)
程馥雙定定的望著她,發現她眼睛大張,瞳孔擴大,呼吸加深加快,胸口起伏不定,手足微微發抖,表情有著焦慮、憤怒、仇恨……是強烈恐懼的表現。
她在害怕自己?難道她真的跟那場大火有關?
為了得到更多的證據,程馥雙面露微笑,又向前兩步,柔聲道:「蘇姑娘,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