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臻被這個男人驚醒,冷眸銳利地看著對方,還有後面急得流汗的下人。
「當家,藍老師求見。」下人急著通報,生怕會挨罵。
這男人又有什麼事?「讓他進來。」劍眉一揚,他沉聲說道。
藍知逸拱了拱手。「慕容當家,在下是為了三位小公子的事而來。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他很焦急,慕容臻不明白他為什麼焦急。
「藍知逸,總管大力推薦的老師。雖說剛才已經見過面了,但現在是我和你正式的見面,我要感謝你的到來。」嘴裡說著客套話,但他的眼神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藍知逸有禮地頷首。「在下也要感謝慕容當家的賞識,讓在下有機會當上三位小公子的老師。只是眼前有一急事,想要請求當家的幫助。」
「幫助?」他剛才不是大義凜然,說得自己毫無反駁餘地嗎?這下竟然變得謙遜了。
「那個……我剛才經過偏廳,聽到三位小公子大哭痛叫之聲。我想請當家免去他們的責罰。」那一聲聲的哀叫,聽得他心驚。
慕容臻抿唇不語,他既然決定了要處罰他們,就連皇帝老子也改變不了。
「我已經從慕容栩口中得知他們闖禍的經過,我想明日帶著他們三人去『富來茶棧』親自道歉。至於責罰一事……」藍知逸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才道:「希望當家再仔細考慮。」
「原來是來為他們說情的。」難道在外人眼中看來,他這個身為人家叔叔的慕容當家,是一個喜歡責罰小孩的男人?
藍知逸微笑,換來他的冷聲拒絕。「責罰,不可免。」
「但這無濟於事。」
「這句話我聽你說過了。」
「那當家就應當明白才是。三位小公子畢竟還是小孩兒心性,應當循循善誘,勸之以理。」
「藍老師的方法,聽起來和寵溺沒兩樣。」
「慕容當家的方法,看起來就和虐打沒兩樣。」
他理直氣壯的表情,讓慕容臻瞇眼瞪他。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兩個黑衣手下。慕容臻揚手,示意二人先別打擾,清亮的眸子穩穩落在藍知逸身上。
「別在我面前說『虐打』二字。」他的語調微沉,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三位小公子是上任慕容當家的遺孤。失去爹娘的小孩難免頑劣一點,只要多給一些的關愛和照顧,他們必會修身養性。反之,施以責打,會讓人誤以為當家故意打壓前任當家的遺孤。」
此話一出,站在門口等候的兩個黑衣手下頓時瞠目,戰戰兢兢地瞧向臉色鐵青的慕容臻。
這些話是禁忌。這個新來的老師,竟然敢捋虎鬚……
啪!慕容臻拍案站起,嚇得手下惶恐後退,唯獨肇事者仍舊四平八穩地站在原地。
清亮眸子燃著兩簇火苗,先前的薄冰瞬間被火焰取代,他的拳頭握得死緊。
藍知逸望著抑怒的他,不知死活地踏上前一步,和他來一場眼神較勁。
他的行為無異是挑釁。慕容臻手一伸,扯過了藍知逸的襟口,將他拉近。
「當家!」兩個手下流下一行冷汗,生怕手勁超大的當家會把老師掐死。
藍知逸不慌不忙地看著他。
原來大冰山也會冒煙,甚至還會在被激怒之後,露出掩飾得太好的殺氣。他果真不枉此行。藍知逸的心底在笑,嘴角也很自然地上揚。
近距離觀看,他發現慕容臻的皮膚比一般男子來得細嫩,而且奇怪的是,他的下巴竟然連鬍子的毛孔也找不到。
心底掠過疑惑,他望向對方的脖子。對方脖子上纏著的絲巾,遮去了喉結的部位。
咦,慢著……有一股極淡的香氣自他身上傳來。藍知逸微愕,那股馨香並不是男子身上可以找到的氣息。
慕容當家身上抹了什麼?他敏銳的鼻子嗅著,讓本是火冒三丈的慕容臻一怔,隨即鬆手。
「那是什麼香氣?」藍知逸陡地冒出一句。
「什麼?」微揚的語調略嫌尖銳,慕容臻瞪著他。
奇怪,他剛才明明就嗅到一股馨香。但,慕容臻的樣子太嚇人,他還是暫時別問。
將疑惑埋入心底,他讓自己變回之前的好老師,掛著溫柔的笑容勸說:「慕容當家,關於三位小公子的事情……」
「容我再提醒你一次,藍老師。」喚著他的稱呼,慕容臻的眸光因為他的微笑而變沉。「你是只負責教導他們讀書識字的老師,其它的事情,請別插手。」
再怎麼愚鈍的人都聽得出他話中的諷刺。藍知逸的笑容變僵,想要再開口,慕容臻揚手止住了他的話。
「我有事要辦。藍老師,請。」如果他再不走,他可能真的會動手揍人。
藍知逸歎口氣,一臉無奈的告退。臨走前,他瞄了那兩個黑衣手下一眼,眸光掠過一絲精銳。
慕容世家的當家……看樣子應該是一個有趣的人物。不過,他還得仔細觀察,才能確認這個慕容臻,有沒有資格和他一較高下!
等他確認了對方的能耐,遊戲才會變得好玩。
第2章(1)
月黑風高,一抹黑影從屋頂掠過,輕巧地由窗口躍入。
檀木桌旁,瘦削的男人抬首,準確地迎向那抹黑影。
「當家。」黑影隨即拜伏在地。
「如何?」冷冷的語氣,慕容臻等著他的答案。
「回當家的話,任務順利完成。章立鐸和杜芳身首異處,只是二人的頑抗,讓我方折損了五名人員。」
慕容臻挑眉,同時也嗅到了自對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雖然完成了刺殺任務,但是我方損失慘重,這就是代價吧。
抑下心底的異樣,他冷聲開口。「好,退下吧。我會吩咐花軍師處理接下來的事。」
「是。」黑影一躬身,再次悄然無聲地從窗口躍出。
他站起,看著濃霧瀰漫的夜空,拳頭暗自握緊。
當今塞西國之中,有一古老且神秘的家族,直接聽命於國主、負責執行一切的暗殺任務。凡是國主指定的對象,不論是誰、不問原因,這個暗殺組織都會義無反顧地進行暗殺。
這是個讓朝中眾臣惶恐,也是國主用來鞏固皇權勢力的家族。這個暗殺組織的名字叫做「天譴」。
國主的命令就是「天命」,國主下旨譴責的對象,就是「天譴」必須刺殺的對象。
朝中只有寥寥數人知道,「天譴」組織用來隱藏身份的偽裝,就是塞西國都襄城內赫赫有名的「慕容商運」。
對外,他們是掌控著塞西國商運的商人。但是「慕容商運」只是用來掩飾他們真正身份的煙幕,慕容世家代代為國主效忠,掌事的當家,就是暗殺組織的首領。
換言之,他慕容臻,就是現任「天譴」組織的首領。
六年前的一場巨變,他這個替身被擁上了當家一職。轉眼間,六年過去,但是六年前的那場經歷,仍舊歷歷在目。
扯下圍在脖子上的絲巾,他露出光滑白皙的脖子,但是頸部卻有一道赤紅的傷疤。輕撫上那道凹凸不平的傷疤,他向來冷冽的眸光變得更沉。
是感傷?是可悲?他也分不清楚了。這條絲巾是上任當家留給他的禮物,是用來掩飾他身份的禮物,也一併掩去了他的傷痛。
「當家,我會努力的。」不再是平日刻意壓低的嗓音,他的嗓子變得清脆,變得……充滿思念。
一吸氣,他轉身走向右邊書櫃,將擱在上頭的古董花瓶往內一轉。書櫃登時往旁邊移去,露出一個密室。
他走了進去,按下牆角的開關,密室的門關上,燭火點燃,不算大的密室裡有一個簡單的床鋪,床鋪上還有幾套姑娘家的衣裳。
他輕撫著那幾套衣裳,眸光放柔了。拉下束帶,黑緞般的長髮流瀉披落,柔順的髮絲在燭火輝映下,泛著淡淡的烏亮光澤,更是突顯了他俊美容顏的蒼白。
拿起擱在梳妝台上的銅鏡,慕容臻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兩道老是蹙起的劍眉,唯有在面對鏡中的自己時,才會放鬆。冷酷無情的眸子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泛出淡淡的寂寞。抿得死緊的薄唇,只要微微上揚,這張本就秀氣俊美的面容,就會變得嫵媚動人。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慕容臻。是的,堂堂慕容當家不是一個「他」,而是一個「她」。
一開始,她是「天譴」組織的長老們買回來的一個丫頭。她的任務是成為前任當家的替身,在有危險的時候代替對方一死。但是六年前的一場巨變,讓前任當家受襲身亡,遺下三個年紀尚幼的孩子。
失去首領的「天譴」陷入混亂,不少崛起的新勢力想要併吞這個組織。為了不讓「天譴」組織落入外姓人手中,也為了報答前任當家對她的養育之恩,她答應了長老們,以男人的身份、以前任當家弟弟的身份,成為了慕容當家。
這六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也將自己當成男人。但每次獨處,她仍會不自覺的拿起銅鏡,看著原本的自己,想著原本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