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推算沒有錯,他大概明白她的心結了。
當年慕容均夫婦在城外遇刺身亡,當時的她應該在場,但是她卻沒能完成替身的任務,沒能代替主子一死,所以她愧疚之下,便女扮男裝,扛起了慕容當家的責任……這六年來她甘受委屈、義無反顧的為三位小公子付出,原因在於她對慕容均的愧疚?
要是如此,他當真看錯了她。一開始他還以為她是一個只為了得到權勢、不惜女扮男裝坐上當家一位的女人。
「慕容臻,你……」他才開口,就說不下去了。
兩行眼淚自她眼角滑落,蒼白的面容更添幾分淒楚,淡無血色的薄唇輕輕顫抖著,似乎仍在極力掩藏哀傷,教他瞧得心酸。
「沒事了。」輕聲安慰著她,他遲疑了下,大手拂過她的額際。
她揮舞的雙手漸漸停下,轉而握著他溫暖的大掌。
略冷的手被他小心的收緊,他微微加重力道,這才發覺原來她的手竟是如此的纖細。如此纖細的一雙手,扛下了男人也會感到吃不消的重任,扛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此刻的她,是一個脆弱得讓人心疼的姑娘。
「我從沒想過,可以這樣和你相處。」在他面前的她,不是冷峻無情的當家,而是需要保護的慕容臻。
她長長的眼睫毛輕顫了一下,似乎在回應他的話。
他凝視著她,心底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極緩的,他俯身湊前,唇瓣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吻。
心底泛起輕輕的漣漪,眼神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想吻她。為什麼呢?他不想去弄懂,只知道他的視線移不開了。
她不是一個絕代佳人,更糟的是,她連女人該有的嫵媚和動人都沒有。她是比男人更有男子氣概的慕容臻,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有時放縱一下自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尤其當某人正昏迷不醒、他可以趁人之危的時候。
唇瓣輕輕印上,他嘗著她薄唇的滋味。她的唇微涼、微干,他輕舔了下,便見她蹙起眉頭。
「如果讓你愛上我,你還會不會殺我呢?」
他想起她的口頭禪。「我一定會殺了你」,是她最喜歡說的一句話。要是被她知道他趁她昏迷時,吻了她、佔了她的便宜,不知道她的冷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
「我好期待。」期待她甦醒之後的反應,他要看一看她會如何面對一個已經揭穿她身份的藍知逸。
她眉頭蹙得更緊,露出疼痛的表情。
他一怔,連忙望向她的傷處,發現她的傷口沒有滲出血絲,這才微鬆一口氣。
「你說,我要如何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他開玩笑的湊上前,撩起她的髮絲。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當然還有微微刺鼻的藥味,但是……他卻覺得眼前的她,有一股吸引他的魅力。
他肯定是瘋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女人的女人,他竟然覺得她有魅力。
輕笑一聲,他掩去心底異樣的鼓蕩,想要抽身,她的手卻輕扯他的衣襟。
「別……別……」有些急促的,她發出夢囈。
又陷入過去的回憶了嗎?他輕拂她的臉頰,替她拭去滑落的淚水。
「別走……」她終於喃出完整的話,揪著他衣襟的小手擰得死緊。
「好,我不走。」他的眸光轉深,握住她的小手。
門外陡地傳來腳步聲,藍知逸忙不迭地鬆開手。
老福在門口出現,急著稟報。「知逸少爺,慕容商運的人好像都出動了,正在四處尋找他們的當家。」
「嗯。」揮退了老福,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為免節外生枝,引起慕容家的懷疑,他還是盡快帶她離開,回到慕容大宅。當然,他必須悄悄的帶她回去,然後找到總管,不然她的身份會被識破。
「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沒有刻意揭穿你。」他說著,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為她穿好袍衫,再為她繫上絲巾,這才將她抱起。
不久之後,他和她將是敵人。
這個想法像是一塊大石壓住了他的心口,讓他的呼吸變得不順。但,現在還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將她安然送回慕容府。
他不會讓那個想從中破壞的大哥得手,就算到了最後,他必須與慕容臻為敵,他也不屑利用那些卑鄙的手段。
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勝利,要保住他的勝利,就必須讓慕容臻安然度過眼下的危險。
轉身從後門走出,藍知逸帶著她穿入小巷。外面的天色漸亮,他抱著她避過了逐漸熱鬧的集市,穿過了後巷,來到了慕容府的後門。
他才要敲門,後門倏地被人拉開。
一瞧之下,雙方同時一愣。
「小方,你還杵著做啥?還不趕快去召集城東的兄弟……」
總管微急的聲音響起,一看到藍知逸,頓時低呼。「藍老師!你……當家?」
總管瞧到了偎在他懷裡,袍衫上滿是血跡的慕容臻,大吃一驚之後,極快的冷靜下來。「小方,去通知眾弟兄,當家回來了。」
叫小方的漢子立刻應是,出去之前悄悄瞥了藍知逸一眼。
「藍老師,裡邊請。」看著昏迷的當家緊緊扯著藍知逸的衣襟不放,總管心底疑惑更甚,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治當家的傷。
藍知逸頷首,將依舊昏迷的慕容臻抱進去。
他的眉蹙起,剛才那個叫小方的漢子,是大哥派來的人。
大哥果然已經開始行動了,再這樣下去,他要是再不有所行動,只怕……最終的勝利不會屬於他。
第7章(2)
***
夜幕低垂,慕容臻坐在亭子裡,眉兒皺得死緊。
她一覺醒來,已經是兩天後了。
這兩天來,總管代她處理了不少事情,收到消息的花效言,也連夜從古都趕回來,但最讓她在意的是……
藍知逸。
這兩天來,他被總管軟禁了起來。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這已經足以讓他致命。但是,他也救了她,不顧她身上染有劇毒,他冒著性命危險幫她把毒吸出來。
只要一想到那晚他俯身吸吮她體內的毒,她的雙頰就忍不住一片滾燙,猶如火燒。
輕輕撫上傷處,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變得沉重了,以往不曾出現的猶豫,此刻像是一塊大石,重重的壓住心口。
她還是去瞧一瞧他,先問個明白,然後……再決定是否能夠留他在這個世上。
站起身,胸口的傷處傳來一陣扯痛,她晃了下,身後突然伸來一雙手,將她扶住。
她微怔回首。「藍……」
「是我,臻臻。」花效言將她失望的表情瞧得清楚,想起剛才進門時,總管對他說的話,心底有了打算。「對不起,我現在才回來。」
「為什麼要道歉?」她輕輕搖頭,該受責備的人是她。「是我太魯莽,沒想到其中有詐,還因此而……」
她打住不說,花效言已經明白。「藍知逸知道了?」
她頷首。
花效言一笑,眸中卻寫滿森冷。「需要我代勞嗎?」
慕容臻頓時明白他話中之意,立刻搖頭。「不,我還有話要問他。」
「臻臻,此人留不得。」相處多年,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猶豫了,向來把家族利益擺在第一的慕容臻,從不會對一個威脅到家族利益的人手軟,但此刻她的表情寫滿了猶豫。
「我知道。」她是當家,當然知道必須將威脅到家族利益的人剷除。
但是,藍知逸救了她。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雖然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但是那天他把她送回慕容府的時候,不但沒拆穿她的身份,還替她掩護。
他,不是一個會威脅到家族利益的人,她相信這一點。
「臻臻,你……」花效言還想再說,她卻揚手制止。
「我是當家,我自有分寸。」她略微不悅的表情,讓他識趣的住口不說。
慕容臻有些過意不去,她是第一次在花效言面前端出當家的架子,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外人。
彼此靜默了好半晌,她握緊了拳頭默不作聲的越過他。
「我只想讓當家你知道,身為屬下的我,會不惜一切保住當家。」
身後的花效言說出這句話,讓她的腳步頓了下,輕輕頷首,這才朝別院的方向走去。
她會謹記身為當家的責任,只要見到了藍知逸,問清楚一切她想問的之後,她自有打算。
前面就是藍知逸被軟禁之處。她推門而入,一盞孤燈下,他正在專心練字。
她掩上門,他終於抬首,朝她望去。
她冷凝的表情不帶一絲情緒,唯獨眼底微微的瑟縮,被他瞧清楚了,他嘴角微揚,浮出一抹柔柔的笑意。
「你好多了。」看到她終於可以下床走動,他高懸的心放下了。
笑?他又在笑?她瞪著他。「你一點也不緊張、不擔心?」
「還沒有看到你的時候,我是緊張又擔心。但現在,沒了。」
她本該為他的笑語而惱怒,但該死的是,瞧著他那副欠揍的笑容,她竟然變得不自在,腦子自然而然的想起他曾經為自己寬衣解帶、甚至還俯首吸吮她的……兩頰頓時變得火紅,她咬牙握拳,卻無法壓下這該死的臉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