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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舒格

  「我以為它離開我了。」黎永萱結果戒指。發呆了片刻,才悠悠開口說:「這是我姑姑唯一的遺物,也是當年她跟男友的定情戒。可是那天——」

  那天,一對夫妻帶著女兒探望剛上大學的妹妹,全家一起出遊。

  本來是風和日麗的初秋好天氣,一家人也玩得很盡興,但是回程時,被一個酒醉駕駛毀了一切。

  殘酷的撞擊之下,開車的男子當場死亡。鄰座的妻子也在急救之後宣告無效,撒手人間。留下才九個月大的女兒黎永萱,以及永萱的姑姑黎惠如。

  當年惠如姑姑也只有十九歲,是大學新鮮人,剛交了男友。一連串的變故之後,男友沒了,疼愛她的兄嫂也沒了,小侄女成了她僅剩的家人,以及沉重的負擔。

  而惠如姑姑沒有抱怨過。她休學工作、兼差,還要一面撫養永萱。姑侄兩人相依為命,直到永萱也上了大學,比當年的姑姑還大一歲的時候,永萱才突然發現,姑姑的青春已經為她燃燒殆盡。

  「……我大三那年姑姑被診斷出肝癌,她第一次進手術房之前,把她手上戴了二十年的戒指拿下來,要我保管。」黎永萱輕輕敘述著,「後來姑姑一直瘦下去,再也戴不住戒指……一年之後,姑姑就走了。」

  她輕輕摩挲著那已經氧化的銀戒。當時一個人坐在加護病房外的寒冷與恐懼感,彷彿像潮浪般緩緩流回來。

  室內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還沒關掉的跑步機,呼呼作響。

  「姑姑火化時,廟裡的師傅不讓我把戒指放進壇裡、跟姑姑一起走。他還說這是姑戒,姑與孤同音,戴這戒指的女子注定孤單,要我當場就把它丟掉。可是,我怎麼捨得丟?」

  就算真的會孤苦,也不想忘記恩情如山的姑姑。

  麥緯哲突然伸手,一把搶走她手中的戒指。

  「妖言惑眾,誰教你相信那些鬼話?」他火大地說。一面把戒指塞進自己運動短褲口袋裡,轉身就走。

  「我本來戴著都好好的,結果前一陣子也是瘦了,戒指容易滑,大概是這樣掉的吧。」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奇怪,什麼時候講到哭了自己都不知道——起身跟過去,「還我好嗎?我會小心,還是用項鏈穿起來當墜子——」

  「不要,撿到就是我的。」麥緯哲開始耍起流氓,他只把厚厚毛巾丟到她臉上。

  她擦了擦臉之後,拿下毛巾,赫然看見他老大已經把上衣脫掉了!

  那肩膀、手臂、後背乃至於瘦削腰部的肌肉線條,已經是內衣模特兒的等級。黎永萱耳根子一熱,「你、你幹嘛突然脫衣服?」

  「都濕了,不能不換啊!」他回頭,很奸詐地看她一眼,「再來我連褲子都要脫了喔。」

  至此,悲傷的記憶與氣氛突然一變,整個走調,他硬是把她從孤獨淒涼中拉了回來。

  黎永萱當然知道他是故意在唬她。這是他的老毛病了,要看她害羞臉紅、驚慌逃跑的模樣。

  沒那麼簡單。她紅著臉,勇敢地望回去,一動也不動。

  要脫嗎?快啊!她的眼神在說。

  麥緯哲有點詫異。「真的要看我脫褲子?好吧,既然你都要求了……」

  說著,無恥的某人真的開始解褲帶,作勢要拉下——

  「真可惜,看來要留到下次了。」他對她眨了眨眼,「就這樣約好囉。」

  黎永萱咬緊了唇,死命忍住要笑出來的衝動。

  「你啊,就只是厲害一張嘴而已。」知道自己安全了,她故意說。

  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睛更深濃了,成了黏人的巧克力色。

  「我有多厲害,你還不知道而已。」壓低了嗓音,這是他的回答。

  她的心,突然又卜通卜通地,跳得好大力。

  第6章(1)

  麥緯哲回去集訓之後,家時就剩下黎永萱跟老麥爺爺兩個人了。

  非親非故,突然開始住在一起,照理說應該會尷尬、不自在的,可奇怪的是,一點兒也沒有,彷彿她住在這兒是天經地義的。

  每天起床,一定都有熱騰騰的豐盛早餐等著她;午餐、晚餐更是餐餐不馬虎,色香味俱全。

  只要黎永萱一讚美好吃,不苟言笑的老麥爺爺表情就會立刻軟化。他空有一身好手藝,偏偏孫子是運動員,長年要控制飲食跟熱量。有了黎永萱,他總算有大展身手的機會了。

  而老麥也沒讓她白吃白住,差遣她做事毫不客氣。所以洗碗、拖地等老麥不愛做的家事,就成了黎永萱的工作。還有——

  「呃……」某天早上,黎永萱在用吸塵器吸地板時,看著老麥正襟危坐在廚房餐桌前,一本正經的用兩指神功——左右食指各一——打著電腦,忍不住出聲詢問:「那個……麥爺爺,您在打什麼?」

  老麥抬頭,冷冰冰地望她一眼。那眼神跟鬧脾氣時的麥緯哲真是一模一樣,不愧是祖孫。

  她已經有點習慣他們祖孫倆的表達模式了。就是尷尬、害羞、不知道要回答什麼的時候,一律用凶狠眼神回應。

  所以當下繼續小心翼翼地問:「我是想,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幫忙。我打字速度很快的。」

  她本來只是隨口說的,老麥卻當作救命符一樣緊抓不放。也難怪,他這把年紀了還要為孫子學電腦,真是折騰他一把老骨頭!現在有了幫手,當然要好好利用!

  當下他老人家立刻起身,指著電腦說:「收信、跟教練團交換小麥的體能記錄、搜集網路上的資訊等等,這些全部都交給你了。」

  於是從那時開始,黎永萱接手了額外的任務。老麥經過她身邊時,都會對她靈活的打字速度暗暗點頭,欣慰莫名。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才發現,老麥爺爺對於麥緯哲的記錄真是鉅細靡遺。每天都會定時上網搜尋,更新關於麥緯哲的點點滴滴。不管只是一篇網路報導、訪談、或體育頻道提到他時的回顧,甚至時粉絲為他做的網頁有什麼更新……都會一一記錄下來,打上日期,歸檔。

  也難怪有時老麥爺爺會在筆電前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他那手媲美媧牛的打字速度,要花多久才能整理完?也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在嚴肅寡言的外表下,藏著對孫兒多少的疼愛與期望?黎永萱一面copy  paste網頁內容,一面怔怔地在想。這是很有福氣的人才能得到的嗎?不過,麥緯哲自小也沒有父母疼愛,所以……

  「喔——」不知何時,老麥出現在她身後,幫她帶來一杯冰涼微甜的檸檬紅茶當慰勞品。在後頭靜靜看著她熟練地剪貼網頁文字之後存檔,他老人家恍然說:「原來,不用一個字一個字照打啊。」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走開了。但黎永萱差點把喝進嘴裡的冰紅茶都噴出來。難道以前爺爺都是一個字一個字打的嗎?!

  不能笑、不能笑。她拚命忍耐著,忍到喉嚨好癢……

  電話準時在下午四點四十五分左右響起,她趕快撲過去接,免得自己很不敬地笑出來。

  這個時間是下午的冰上訓練結束,要回健身房之前的空檔。麥緯哲都會在這時打個電話回來。

  「喂,你在幹嘛?」第一句通常都是這樣,然後——「晚上吃什麼?」

  黎永萱歎口氣,「你問了也吃不到,這又是何必呢?」而且還每天都樂此不疲,這人還真拗。

  「問問也好嘛。吃麵還是吃飯?要喝什麼湯?有什麼配菜?」

  「麥爺說等一下要烤披薩——」

  果然,那邊傳來一陣呻吟,「披薩!我有多久沒吃披薩了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就是從開始集訓以來,這半年都沒碰過了。」這她也對答如流,「今天的練習還順利嗎?教練氣消了沒?」

  之前他突然從記者會上落跑,後來據說被罵得非常慘,教練團火大到狠狠禁了他假,所以這陣子他都沒法回家。不過麥緯哲自己什麼都沒說,是安潤他們打小報告她才知道的。

  「教練喔,大概吧。」他隨便敷衍兩句,突然壓低嗓音,卻壓不住語氣中的興奮,「我們要去拍廣告,你知道嗎?要不要來探班?」

  「我會去啊,麥爺叫我幫你帶東西。」爺爺還交代她一定要密切監視這群猴崽子,不過這句話就不用轉達了。

  「那過兩天就可以見面了。」他說。

  「嗯。」

  不過才幾天沒見,卻覺得已經很久很久。這種感覺她放在心底,但聽他這麼一說,才清楚領悟:有這樣感覺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掛了電話,那種偷偷的、甜甜的味道,就像檸檬調味的冰紅茶香氣,一直縈繞不去。

  過兩日,她帶著麥爺爺整理好的一些換洗物去探班。

  拍攝現場在棚內。黎永萱到了才知道,居然是要拍巧克力的廣告!

  「這個贊助商不是運動飲料嗎?」她很困惑地問。

  「贊助商是食品巨擘,旗下除了運動飲料,還有巧克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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