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幫上一任幫主閻俊是我的大學同學,雖然我們感情不錯,但礙於彼此的家庭背景,畢業後便沒有來往,我們一直沒聯絡也差不多有十年,可是十八年前的某一天,他卻突然來找我。
當時阿俊想要風家幫忙護送一批貨物,並派安全維護人員保護他的家人,基於昔日情誼的分上,我便一口答應了。不過因為風家不想和黑道扯上關係,所以我不能以風家的名義幫他,只能私底下秘密派人過去幫忙。」
熊展麒不得不佩服當年風家的保密功夫十足,害他半點蛛絲馬跡也找不到。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閻幫被黑煞盟盯上,兩幫的戰事更是一觸即發,我深諳阿俊的為人,雖然他出身在複雜的黑道世家,但他一向沒什麼野心慾望,並不是個好勇鬥狠、爭強好勝的男人,所以才會一直被黑煞盟窮追猛打。
當時黑煞盟的勢力如日中天,閻幫完全處於劣勢,而黑煞盟併吞閻幫的意圖日漸明顯,為免風家遭池魚之殃,家人一直力勸我相閻幫劃清界線,不要把風家牽扯進幫派鬥爭裡。
經過深思熟慮後,我最後決定撤走所有安全維護人員,更沒有幫忙護送貨物,那是剛好在閻幫發生滅門血案的三天前。我還記得當時阿俊完全沒責怪我,他十分體諒我的立場與苦衷,還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他自有辦法應付,想不到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黑煞盟以搶奪貨物為名,實際上是要趁機剷除閻幫,閻俊就是在那天被槍殺身亡,而同一時間黑煞盟派人至閻家殺人放火,把閻幫趕盡殺絕。」
說起來風青盈好像有點印象,記得小時候,有一回父親和爺爺他們爭吵得很厲害,還僵持不下,爺爺幾乎要單除父親當家的身份,原來就是為了閻幫的事。
在多年後的今天閻幫回來討債,先是對付毀家滅門的仇敵黑煞盟,而後便是袖手旁觀、見死不救的風家。其實閻幫要找他們報仇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風家也要負上若幹道義上的責任,風青盈神色黯然,為閻家的慘劇感到難過悲哀。
熊展麒握緊風旨盈的小手安慰,他這個外人不認為閻幫該把帳全都算到風家頭上。因為當年即使有風家相助,閻幫是否真能逃過一劫、免遭滅門慘劇,根本沒人知曉,風家頂多要負上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道義責任,但也罪不至死。
不管過去是對是錯、誰是誰非,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都得負上責任、面對後果,如果阿俊的子女因此而懷恨在心、回來找他們風家報仇,風靖鵬世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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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家
兩隻漂亮的水晶高腳酒杯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心情很好的閻日難得放下工作稍事休息,便找來妹妹閻月陪他喝酒談心。
自從併吞黑煞盟後,閻日一直忙得焦頭爛額,沒停下來過,他的當務之急就是整合兩幫的勢力、消化掉黑煞盟的地盤及生意。而這等重大的事情絕對不能輕率處理,因為如果整合不當的話,很容易會弄巧成拙,反把閻幫拉垮。
總之近日來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去處理,林林總總的繁瑣事務處理不完,因此風家的事才會暫被擱置一旁、遲遲未有進一步的復仇行動。
儼如一隻乖巧的小貓咪,閻月屈曲雙腳蜷伏,坐在哥哥腳旁,她慵懶地側頭枕在輪椅扶手上,閉起眼睛感受閻日溫柔的五指穿梭遊走在她的發間,感覺像極小時候媽媽在替她梳理頭髮時,那份被疼惜寵愛的幸福時光。
「風少爺有沒有離開的意思?」閻日啜飲葡萄紅酒,欣賞著窗外的彩霞美景、落日餘暉。
哥哥突然提及風青陽,讓閻月的眼皮輕顫,心跳竟莫名漏了一拍。「還沒。」
以黑煞盟為由聘請風青陽擔任保鑣,現在危機已解除,他再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但他卻半點也不急著離去,他的企圖不是昭然若揭嗎?不過這個遊戲也玩得太久了,閻日決定先下手為強。
「我們不能讓自動走進來的小羊白白跑掉,如不趁機宰割豈不可惜。」
閻月霍地睜開眼,哥哥的意思是……
「也是時候烹煮這道主菜了。」閻日不慌不忙道來。「月,如果由你來操刀,你可有信心辦到?」
決裂的時刻終於來臨,這是無可避免的結局,但為何她會感到悲傷呢?「沒問題。」
「風少爺身手不差,你要當心。」對妹妹的遲疑與心思,閻日瞭然於胸。
「我知道。」她有種無力的感覺。
「可以死在喜歡的人手裡,他應該可以瞑目了。」閻日撫弄妹妹秀髮的大掌改而輕托她的下巴,表情莫測高深地梭巡妹妹平靜無波的面容,然後唇邊泛起耐人尋味的微笑。「事不宜遲,就在今晚動手。」
閻月的臉上雖波瀾不興,瞳孔卻不自覺放大。哥哥瞧出什麼了嗎?他一定已經知道他們的事情,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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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殺了他!
任由冰冷的水柱兜頭澆下,也冷卻不了閻月紊亂的思緒及劇烈的心跳,她閉目仰面,迎向噴灑著猛烈水柱的水龍頭,臉頰傳來的黥痛感直達心坎,哥哥的吩咐猶言在耳……
關上水龍頭,閻月穿上浴袍,任由還在滴水的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她站在大鏡前端詳鏡中的自己,佈滿水珠的臉彷彿在哭泣,正在哀悼什麼似的。
到底是什麼不同了?明明是同一張彷彿冰雕出來的冷凝面具,沒有友情且毫無情緒,可是她卻感覺自己有什麼不同了,變得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慾無求、無情無愛的自己。
沒錯,風青陽猜對了,她根本不怎麼在乎報仇雪恨,因為當她把感情捨棄的時候,連同恨意也一併消除掉了。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自從痛失雙親後,哥哥便一直要求她獨立自主,要她變得更堅強、更厲害,務必成為一個屹立不倒的強者。哥哥老是告誡她,不要擁有任何情感,只有除去七情六慾、感情牽絆這些致命的弱點與包袱,面對敵人時才能處事冷靜、判斷正確。
後來在她進入傭兵學校接受訓練,學習各種生存方式及殺人技巧,她便不再與人接近。她把所有喜怒哀樂的情感封印住,不讓外人窺探半分,尤其在戰場上看多了生命的脆弱,漸漸對死亡感到麻木,她已不再有任何生氣、怨恨、悲痛的情緒,不會在乎、執著於任何人與事,除了這世上至親至愛的哥哥以外。
可是現在她獨善其身的生活被擾亂了,她一直緊閉的心門好像彼人強行打開,入侵者硬闖進來後不肯離去。然而那個已佔據她身體的男人並不滿足,還要她給予更多更多,那雙洞悉人心的黑瞳總想看穿她,透視她心底緊鎖的秘密,用他的熱情與溫柔攻佔她,非要徹底掠奪不可。
閻月冶眼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再告訴自己什麼都沒變,她仍然是個冷酷無情、鐵石心腸的女人。對,她不可能有任何心動的感覺,尤其對方還是哥哥想要除掉的男人。
一切只能怪風青陽太天真,居然認為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感情存在,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可惜的是,不管是奢侈的感情還是可笑的愛情,她都給不起,他亦沒機會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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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口對準床上熟睡的男人有多久了?閻月沒去計算,只知道自己的手臂酸軟、手指僵硬,可是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就是固執地不肯按下去。
只要動一下,一切就會結束了,她不用再站在這裡受苦,沒錯,她沒什麼好猶豫不決、狠不下心的—
狠不下心?閻月一陣心慌意亂,她居然會心軟,捨不得殺他!為什麼?就為了他曾經和她翻雲覆雨、是個和她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嗎?還是因為他曾救她一命、是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男人?
海邊的一幕倏地出現在腦海中,風青陽溫柔地托著她的臉頰,他的表情柔情似水、聲音低沉醇厚。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在這裡買一間石屋,偶爾過來住一陣子……不讓任何人找到,只有我們倆。」
那時的他好深情、好真誠,彷彿她是他深愛的女人,他會把她捧在掌心呵護、寵愛一生,他的承諾鑽進她耳裡、在腦海中迴旋不去。
「下不了手嗎?」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冷不防插進來打斷閻月的思緒,拉回她飄遠的心神,她赫然發現本來躺在床上熱睡的男人已清醒了,更不知在何時改為靠坐在床背,正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打量著她,她下意識地調整槍口,再次對準男人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