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緊走向護理長,滿懷歉疚的說:「對不起,我來晚了。二十二號病房的患者目前狀況如何?有沒有……」
「喔!王醫師,你別緊張,已經有人代替你接下這次的手術了。」
「什麼?」她詫異地瞪向護理長。
真的假的?她之前才荒謬地這樣想著,沒想到還真的有人代替了她!
等等,是她還沒睡醒,還是一向精明幹練、細心聰敏的護理長精神錯亂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位病患只有一位主治醫師,而她正是那位主治醫師。
「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傢伙嗎?」簡直囂張得可以!竟敢未經同意就擅自搶走她的病人,這豈不是擺明了教她難堪嗎?
「是一位剛從國外回來的外科醫師,聽說還是個高手喔!」護理長對她甜甜一笑,「一個很帥的高手。」
聞言,王茉希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那麼,院裡其他實習醫生呢?」
平時他們一見到她,不是老愛纏著她問東問西嗎?怎麼今天一個也不見?
「全都跟高手進手術房了。」
啊?王茉希的臉色明顯一垮。
護理長倚在櫃檯裡,一臉欣羨的道:「難得醫院裡來了個名醫動刀,他們還不乘機實習一番?若不是護理站不能丟著不管,連我也想一起進手術房觀摩一番哩!」
言下之意,就是那位高手偷走了她所有的學生。
「全部是嗎?」
唇一抿,王茉希壓低的嗓音裡帶著幾分怒氣,原本想直接報警,將那個非法為病患動手術的傢伙移送法辦的,但旋即一想,何不讓她先會一會這位高人?反正她也沒損失。
「也罷,就讓我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那麼有本事,短短半天就鳩佔鵲巢,佔地為王……」
*
十分鐘後,王茉希僵冷著一張臉踏進手術房裡,預備向那個喧賓奪主的不速之客興師問罪。
豈料她尚未開口,就被刺了一記回馬槍。
「你不知道進手術房必須先穿上手術服嗎?」
一道冷冷的,有些嚴肅的嗓音從眾實習醫生密密環繞的中央揚起,徐徐的語調裡還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令王茉希一愣,不速之客大膽的命今教她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
正想反駁,隨之而來的平板聲調又令她一僵。
「還愣在那裡做什麼?你想將身上的細菌傳染給手術中的病人嗎?」對方聲調低沉,且帶著懾人的威力。
王茉希自知理虧,又不好當場帶頭破壞規矩,只好咬緊牙,暫且抑下胸中的怒氣,仔細穿妥手術衣,戴上消毒口罩。
可恨的傢伙!才短短三分鐘,他就給足了她有史以來最大的羞辱,不僅在實習醫生面前讓她像個小學生似的被呼來喝去,更是將她身為主治醫師的面子硬扯下來丟在地上踩。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等著吧,這口氣她絕對會連本帶利全數奉還!
餘怒未消的王茉希,在穿上手術服後,臉上便繃著嚴厲的線條,筆直地走向那不斷對她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傢伙,打算從他手中奪回主控權。
「你最好……」
她警告的話尚未說完,他卻出乎意料向她遞出一隻手,又下達另一道命令,「給我剪刀。」
有一瞬間,王茉希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遍。
結果他頭也沒抬,重複道:「給我剪刀。」
天,這個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無禮傢伙,全身上下散發出權威感,好像已經習慣了為所|yu|為,竟膽敢將她這個王牌主治醫師當小護士般使喚?
要知道誰才是正主兒!
終於,那雙專注的眸子在等不到回應之下,抬眼看向她。
「你在發什麼呆?」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嚴峻,口罩上方的深邃黑眸隱約迸出熊熊火焰,不悅的斜睨著她,「剪刀!」
他沒有抬高音量,但幾近粗魯的命令更加教她氣結,不過,即使已在盛怒之下,為了手術的進行與病患的安全,她還是忍氣吞聲,依言拿起盤裡的剪刀,用力交給他。
「喏,你要的剪刀。」
隔著淡綠色的口罩,他先是瞇著眼,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默不作聲的接過剪刀,又低頭專注於手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旁屏氣凝神觀看的王茉希,發覺對方的技術果然高明,每一個環節他都處理得相當專業、仔細,且手法十分俐落。
銳利的眸光一緩,她停留在那專注臉龐上的目光也轉為柔和。這些年來,在醫學知識與專業技術上,她很少佩服過什麼人,除了……呂泰揚,這傢伙是第二個。
突然,眼前那雙專注的眸子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細看之下,卻又感到無比的陌生……
「鑷子。」
恍惚之中,王茉希錯將鋒利的手術刀以危險的遞交方式拿向那只迎來的大掌。
「唔……」
陡然,一道悶哼聲將她從思緒中驚醒,緊接著是一道金屬掉落地面的清脆撞擊聲。
她怔怔的看向對方,驚恐地看見他眉頭深擰,用另一隻手按壓不斷湧出鮮血的掌心。
「呃,對不起,我……我……」霎時,她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反觀對方,倒是冷靜多了。
他瞪著她,嘴邊則交代他人繼續接手未完成的手術,「陳醫師,剩下的縫合就交給你了。」
「好的。」一名醫師恭敬地接過他的位子,開始著手縫合病患的傷處。
離開手術台後,他一語不發,充滿威脅的朝她走近一步,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對她的不滿已經到達頂點。
面對他嚴峻的瞪視,王茉希的臉不由得泛紅,目光只敢緊盯著自己的鞋尖。
須臾,他緩緩地啟口,嗓音低沉、傲慢,且充滿命令的意味,「你,跟我來。」
*
第9章(2)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手術房,前者面色凝重,後者則是一臉愧色。
當他旋身踏進一旁的簡易護理室後,隨即兀自清理左掌上的傷口。
王茉希佇立一旁,尷尬地忍受這樣的靜默。
當他為自己做了個簡單的包紮後,抬頭斜覷了她一眼。
「聽說你是主治醫師?」他語氣不善的問,語調裡有種說不出的嚴厲。
她不禁一愣,像個剛踏出校園的青澀實習生般,唯唯諾諾的應了聲,「是。」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嘲諷的輕揚,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那麼主治醫師,你覺得自己今天表現得如何?」
對於強佔主治醫師位置,並且私自為病患手術一事,他不但隻字不提,也完全看不出一絲抱歉的意思,非但如此,他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傲慢極了,讓王茉希心裡很不平。
不甘示弱的她立即還以顏色,倨傲的道:「由於今天我的工作被佔據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我倒認為連手術刀和鑷子都分不清楚的人,根本不足以勝任主治醫師這個重要的職位。」他冷眉一挑,更進一步道:「我甚至不認為你適合繼續擔任醫師。」
王茉希因他所說的每一個字而氣得全身發抖,怒不可遏。
「你沒有資格對我說教!」她忿忿地駁斥,高聲罵道:「你沒有經過醫院的同意就擅自為病患開刀,這樣莽撞的行為,足以令你吃上官司!」
對於她的指控,他僅將將一份同意書遞給她,然後逕自離開護理室。
快速的翻閱那份同意書,她錯愕的發現,這傢伙確實神通廣大,是病患本人簽字同意他進行複雜而縝密的心臟手術。
心思一轉,王茉希追了出去,正想詢問他是如何得到這份同意書時,病患的家屬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呂醫師,真是辛苦您了。」
一名由兩個孫兒攙扶著的八旬老婦人緩緩走了過來,她充滿皺紋的眸眶裡含滿了感激的淚水,對他雙手合十。
「您真是個活菩薩!不但分文不取,還大老遠從國外飛回台灣,為我女兒動這場手術,我們全家都十分感激……」
「不用客氣,我只是盡醫師的本分,談不上什麼辛苦。倒是您,在手術房外待了一上午,一定累壞了吧?」
不同於在王茉希面前的尖酸刻薄、氣勢凌人,他對老婦人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眼神極為溫和。
他眸中有著笑意,對老婦人保證道:「令嬡的手術十分成功,只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很快就可以恢復健康的,您儘管放心吧。」
目送老婦人離開後,他沒有停頓,旋即邁開步伐|yu|離去。
見狀,王茉希急急喊住了他,「請等一等。」
隨著她的呼喊,那頎長的身子有片刻猶豫,最後還是停下腳步,並且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看向她。
他那冷漠的眼神好似一道不可穿越的防線,似乎還是特別只針對她,彷彿所有的不悅皆是因她而起似的。
但她並不在意這一點,她真正在意的是,方才老婦人所說的那些話。
「你……姓呂,剛從國外回來?」她注視著他,以有些期待的眸光審視著他,顫聲問:「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