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綠之前還一直以為您是個冷漠的人,所以才不讓我靠近那位老人家,沒想到您是不想讓我感染到,水綠在此跟您道歉,您大人要有大量,千萬別同我生氣呢!」還以為離開曾府應該會有好一陣子的下捨,但如今,這位蘭主子卻讓水綠很願意跟從並且服侍他,就像她很喜歡服侍曾老爺子一樣,蘭主子跟曾老爺子都是好人。
怎麼不說他面醜心善呢?這樣他會更高興點,還有就是……難道他這張臉還不算是毀容了嗎?
蘭藺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水綠,你究竟在我臉上看見了什麼?」
「善良。」她看人自有一種標準,曾老爺子曾教她要從「心」去看一個人的美與醜、好與壞,對她而言,真正醜的人是心惡之人,絕非外表的美醜而已。
聞言,蘭藺霎時表情一僵!
已經很久沒人說他善良了,害他都快忘記當好人的滋味是如何。
心頭原本堪稱堅硬無比的牆,一座抵擋著外頭感情入侵的高聳參天的牆,似乎霎時有了一絲的裂縫,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這個笑得可愛天真的小姑娘。
一個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何謂歧視的姑娘,假若當初、當初他先認識的人是水綠,或許今日他應該會變得比較好一點。
「蘭主子,您怎了,怎麼突然變傻了?」水綠伸出小手在蘭藺面前晃了晃。
收回又差點跌落到過去的心緒,定神凝視著水綠,一把捉住她纖細的手腕,他在她的一雙翦水中瞧不到虛情假意,只捕捉到她眼底映著淡淡的擔憂,她是真心在關心他這個半途將她帶定的主子,而非虛與委蛇。
她的真摯碰撞著他的心,讓他的心中掀起片片漣漪,心湖在激盪。
手下自覺的抬起觸碰著她細緻年輕的肌膚,感受著她的溫柔與善良,說他善良,倒下如說她吧!他的善良只不過是偶爾為之。
「沒事。」收回了手,他轉身繼續往前邁步。
「蘭主子,我們是要回家嗎?」既然她是屬於蘭主子的,那麼蘭主子的家在哪,她的家當然也就在哪。
「不,我是要趕往一座山。」
「什麼山?」
「……要等到了,我才知道叫做什麼山。」
他們五個異姓兄弟因山而結緣,因此相約在每年的某個日子在那座山上聚會,山下立碑為山取名則是他們那時結成兄弟時的一時興起。
聚會之日,會由最先抵達者在石碑上「山」宇前添加任何字,往後一年裡,這座山便以此命名,然後在下次聚會日之前,他們早已花錢請人更換新的石碑,並再用墨書題「山」字,等著下一個最先到達的人來為山取名。
這樣的趣味也持續了八年,從未間斷過,他們五兄弟的樂趣大概就在此。
每年相聚一次,替山換個名,然後來年再約定日子相見,他突然興起想要拿走今年的山名,因此才會提早出門。
連山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做——賤山!
「哦!」水綠應了一聲。
原來蘭主子是要前往一座還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山,說也奇怪,還要等蘭主子抵達後才知道山的名字,聽起來真是匪夷所思呢!
不過蘭主子往哪兒走,她就會跟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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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個吃苦耐勞又耐操的好丫鬟,蘭藺十分慶幸買下她,但同時他也發現一點——水綠很能吃。
一餐吃掉五碗白飯絕對不是問題!
這日傍晚,他們來到一間食館,準備過一夜後明日再行上路,本以為跟以往一樣,頂著這張醜臉,到哪兒肯定都會成為被人注目的焦點,哪知這回他卻輸了。
打進入食館,雖說他砸下的銀兩夠讓老闆閉嘴上菜,但一等菜上了,白飯端來之後,眾人就再沒多瞧他一眼,只因他們更為驚訝的是:一名瘦弱的小姑娘竟然停,也不停地低頭猛吃飯,一碗接一碗,看得他們忘記了蘭藺的醜、忘記了自己還在用飯,注意力全落在水綠賣力的動作上。
真是個很能吃的小姑娘!已經是第五碗了說。
沒錯,他的外表竟然輸給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小飯桶,害他這頓飯吃得很不盡興。
「蘭主子,您怎麼不吃?」
「水綠,你可真能吃。」他暗諷她。
「對啊!以前曾老爺子也是這麼說的,不過自從他老人家去世後,我已經很久沒吃飽過了。」想到曾老爺子對自己的疼愛與照顧,還教她識字、讀書,根本就像是在對待孫女的感覺,讓她十分懷念。
「是他們曾家虐待你、荼毒你,不讓你吃飯是嗎?」
「嗯,」小腦袋瓜歪著想了一會兒,「也不是,他們只是說沒做完事就不能吃飯,而誰教我太笨,事情永遠都做不完。」
雖然水綠只要失去注意力就很容易閃神,不過交代她的事情,她總是能辦妥,她的外表看起來是不太伶俐,但還算有點小用處。
「做哪些事?」
「早上要打掃整個客棧,還要去買菜;正午要幫著洗碗、洗杯子,客人一多,我也會充當小二;忙完後回曾府幫忙洗衣服,再幫廚娘煮晚飯,然後再洗碗;夜裡還要哄善良少爺的小小少爺入睡,就這樣了。」
就這樣?這根本是苦毒嘛!
一名小姑娘怎能日夜都做著如此繁重的工作,蘭藺想著想著,不禁鐵青著一張臉。「這根本就是超重的工作!」真替她感到不值。
「會嗎?但少爺說我以前太好命,他說我原本就是個丫鬟,當然得做丫鬟該做的事情,反正也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蘭主子,您快吃吧!要不然飯菜涼了就不好了。」以前在曾府是不准主子與丫鬟同桌,她只能先等主子用飯完畢才可吃飯,沒想到如今,她竟能與蘭主子同桌,真幸福。
蘭藺頭微低,三大盤的菜幾乎見底,要他吃什麼啊?
瞧她依舊笑得傻憨傻憨地,一點也不會怨恨其它人,實在讓他有些欽佩,她真是個怪異又單純的丫頭,竟讓他滋生出一股想保護她的念頭。
保護?他還不曾動念想保護過哪個人呢!
「瞧你,吃這麼急做什麼?我又不會跟你搶。」他伸手將沾在她嘴角的飯粒取下,自然地塞入嘴裡。
水綠眨眨眼,蘭藺吃下她臉上飯粒的畫面讓她有點錯愕,內心不禁震盪起來,難道蘭主子不懂這樣的舉動太親匿,是會讓她胡思亂想的嗎?
咦?不成、不成,蘭主子是主子,她這個丫鬟怎能對主子產生非分之想?不行、不行,水綠搖晃著腦袋,急忙想將塞在腦子裡的不當念頭趕出去。
「搖什麼頭?還餓著嗎?餓的話,再點幾樣菜過來。」
水綠紅了臉,趕緊搖頭。「不用了,蘭主子。」
「水綠,想吃什麼儘管點,以後跟了我,一定能讓你吃得很飽。」說老實話,他也真想看看水綠究竟一餐能吃到幾碗飯。
「真的嗎?」聽見從此都可以吃飽,水綠驀地睜大眼睛,透著渴望。
蘭藺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真是可憐,曾府到底是餓了她多久?「當然,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水綠笑逐顏開地總共吃了七碗飯,看得蘭藺嘖嘖稱奇,她明明比他瘦,又很矮小,究竟那七碗飯是塞到哪去了呢?
還有……水綠真不是普通的能吃,要照她這樣的吃法,就算有金山也會吃垮的,下次最多五碗飯,他可不希望這趟盤纏提早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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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主子真是個好人!蘭主子真是個好人!」哼著不成曲的走音小調,水綠頗為開心地整理著包袱,以便明天一早可繼續趕路。
蘭主子真的是個大好人,居然讓她在過了四年一直處於挨餓的日子後,第一次再度嘗到吃飽的滋味。
這餐真的吃得飽飽飽,讓她連眉眼都笑開懷,以後她一定要更努力服侍蘭主子,以報答他的恩惠。
忽然乍聞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喊叫,好像是很疼又不得不忍耐的聲音,而隔壁房住的正是蘭主子,莫非……
水綠急忙搬了把椅子,慌慌張張衝進隔壁蘭藺的房裡。「蘭主子、蘭主子,您沒事吧?」主子讓她吃得這麼飽,她理當要好好保護他。
隔壁房裡除了主子的背影外,沒有第二個人,水綠心安了不少,趕忙上前問:「蘭主子,您還好吧?我聽到您的叫聲,是不是……」
蘭藺始終背對水綠,只見他一手掩住臉,一邊低喊著,「出去,我沒事!」
聽著主子的聲音很像是隱忍著痛苦,又見他捂著臉,莫非是臉上的膿包破裂了?哎呀!這樣可糟了,放下椅子,她趕緊上前試圖看看蘭藺的傷勢。「蘭主子,放開你的手,讓我看看是不是膿包破了?」她很憂心,非親眼看到不可。
蘭藺轉了個身,雙手仍是遮著臉,不肯讓水綠一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