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偵娘此刻在天牢裡,她已承認是她下的毒手,設計你落馬,同時對你下了名為絕命鴆的劇毒。」皇甫仁神色凝重地道。
皇甫戎慢條斯理地問:「皇兄打算如何發落她?」
這一切原就是他布的局,指使陸偵娘來到大燕,一場精心策劃的偶遇讓皇甫戎英雄救美,讓她成為他的紅粉知己,客居顯親王府,而皇甫戎也照著他們的計劃走,果然對才貌雙全的陸偵娘動了心,把她帶在身邊。
自然了,以皇甫戎堂堂的親王身份,不可能迎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為妃,但他讓陸偵娘留在他身邊,也不追究她的來歷,這足以說明對她的重視。
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叱吒沙場的燕軍名將也不過爾爾,如果皇甫戎多留一份心思,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想到這兒,他的眼底驀地泛過一絲陰鬱之色。
該死!說別人,他自己不也是如此?未曾疑心皇后甘承容,以致於毫無設防,才會命喪她手。
他為何會懷疑皇后?因為他死前便是喝下皇后斟給他的酒,當下他立即覺得頭暈難當,倒下之前他已經喘不過氣來,而皇后卻只是看著他,也不呼喊宮人,也不召太醫,她自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實在想不透,做為秦國最尊貴的女人,她為何要他死?是受人脅迫嗎?誰能脅迫得了皇后?是皇后背後的甘氏家族要反他嗎?不可能,他對甘氏家族可說是皇恩浩蕩,皇后之父甘允身為太尉,位高權重,連皇后才七歲的庶弟也賜了食邑,更別說皇后的嫡親兄弟了,全都身居要職,甘氏家族還有什麼不滿的?
無論如何,他死前最後見的人是皇后,要知道事實的真相,他就必須再見到皇后。
「戎弟,要知道,謀害親王,該當處死。」皇甫仁看著他,徐徐說道:「自朕登基以來,還未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你竟然在天子腳下被人暗算,成了半癱之人,想到差一點失去你,朕就無法原諒她。」
皇甫戎無所謂的輕點了點頭。「她想置臣弟於死地,自然要處死。」
皇甫仁這才放心了。「你能這麼想就好,朕擔心你放不下,畢竟,這是你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皇甫戎淡淡地道:「再怎麼上心,她也是要臣弟性命的人,臣弟沒那麼糊塗。」
就如同,等他確認了謀害他的人是皇后,他一定會親手取她性命!
「你可要去見她最後一面?」皇甫仁看著他那寒光驟揚的眼眸,能夠體諒他對於陸偵娘有些情緒是正常的。「陸偵娘始終不肯說出受何人指使,或許見了你,有愧於你,她會說出來。」
「不必了。」皇甫戎斷然拒絕,「受何人指使已不重要,臣弟不想知道,請皇兄即刻問斬吧。」
「好,便依你的意思。」
皇甫仁對於這個結果可是鬆了口氣,他最擔心戎弟因一時動了情而饒恕陸偵娘,為她找開脫的理由,甚至將她接回王府,只是,戎弟能如此輕易的捨去陸偵娘也遠遠在他意料之外,原本他以為必須花費一番唇舌對他曉以大義才能說服他。
看來,他對這個一同長大的胞弟還是不夠瞭解。
不過,戎弟能在該取捨時果斷做出決定,這樣很好,往後他要仰賴戎弟的地方還很多,他就像他的左臂右膀,所謂打虎捉賊親兄弟不就是如此嗎?
「皇兄,在我臥病的這段期間,可曾聽聞秦國的任何風吹草動?」皇甫戎不動聲色地問。
他知道國與國之間都會互派探子打聽消息,他的探子就潛在這京師之中,而皇甫仁一定也有密探在大秦,甚至還可能混在大秦宮中。
「你知道?」皇甫仁頗為意外。
皇甫戎眸光一閃,不緊不慢地說道:「臣弟在秦國邊關有幾個江湖上的朋友,飛鴿傳書說秦宮裡這兩個月來極不平靜,只是他們打聽不到發生了何事,就是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皇甫仁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的朋友也算消息靈通了,是件大事。」他頓了一下才道:「秦王,駕崩了。」
皇甫戎做出吃驚之狀。「什麼?秦王駕崩?!皇兄,此話當真?」
皇甫仁低聲道:「咱們在秦宮裡的探子月前回報,秦王無故駕崩於甘皇后的鳳儀宮中,此事絕不單純,不知是何人對秦王生了二心,竟有膽識在秦宮裡下此毒手。」
皇甫戎沉著臉。「甘皇后呢,她也死了嗎?」
如今唯一能證明皇后清白的便是她也死了,同樣被脅迫她下毒酒的人殺了滅口,但他心裡其實如明鏡一般,她絕對沒有死,他不過是自欺欺人,多此一問。
「甘皇后傷心過度,一直在病中,秦王駕崩後,她便未曾離開寢宮。」皇甫仁說道。
皇甫戎冷冷一笑,傷心過度?怕是心虛過度吧!
如今他想得越發透澈了,若是皇后遭人脅迫,見他倒下,至少眼神會是痛苦的,但她的表情、眼神無一流露出痛苦之色,反倒透著濃濃的冷漠。
「出手之人,殺了秦王卻饒過甘皇后,委實古怪,除非當下同在皇后殿中之時,甘皇后已先讓人打昏。」皇甫仁推敲著。
因為她正是下手之人!皇甫戎早已怒氣填胸卻又不能發作,只能死攥著被角,指節微微泛白。「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兄可知將會由誰登基?禮親王耶律懷嗎?」
如果是由耶律懷登基,他會懷疑是耶律懷勾結了皇后和甘氏家族。
他與皇甫仁不同,對自己兄弟……不,是對除了妹妹木窕公主之外的任何人,他從來沒有真心相待過。
什麼真心,都是多餘的,只有手握權力,才能主宰一切,他相信人謀可以奪天算,即便是老天安排讓他重新到皇甫戎身上,但為帝者,理應不畏天命,他要回秦國!他一定要回去,也一定會回去!
房裡燭火幽暗,皇甫仁沒看到皇甫戎瞬息萬變的臉色,沉吟道:「似乎將由鎮王耶律火登基,因為甘皇后派系的人馬,包括她父親等許多朝中重臣,都支持鎮王。」
皇甫戎有些顫抖。「鎮王嗎?」他強作鎮定地道:「實在教人意外,畢竟禮親王才擁有純正的耶律皇室血統,而且是秦王一母同胞的兄弟。」
「此話差矣。」皇甫仁道:「鎮王之父耶律越乃是秦肅帝的兄長,他曾被立為太子,爾後被廢,如果他沒被廢位,身為長子的鎮王便是如今的秦王了,他同樣是耶律皇室的一員。」
皇甫戎不屑地彎起了嘴角。
是啊,他的伯父耶律越曾為大秦最尊貴的太子,但那又如何?被他父王派在他身邊的那群謀士煽動,居然逼宮,才會因此丟了太子之位,簡直愚不可及,耶律火失去當皇帝的機會,也是他自己那父親太愚笨所致。
「朕倒是樂見鎮王登基為王,他處事圓融,向來努力想要改善百姓的生活,過去也一直向秦王上奏要減輕百姓的賦稅,總想要盡一己的棉薄之力改變什麼,奈何殘暴的秦王都聽不進耳裡,一意孤行。」
皇甫戎在心裡冷哼一聲,他從來不相信耶律火上的那些奏疏,也不相信耶律火那滿嘴為百姓著想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鬼話,他還曾單獨召見了耶律火,親自警告他,讓他莫要在朝堂上興風作浪,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相信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耶律火亟欲取他而代之,必定暗中調查了當年廢太子的始末,知道自己父親之所以會發動宮變,是被他父親設計,因此心有不甘,長久以來的按兵不動與扮演苦諫的忠臣,不過是在等待機會罷了。
但他想不通,即便耶律火有此野心,皇后為何要與他合作?皇后已是六宮之首、母儀天下,耶律火能給她什麼?
第六章 情愫漸生(1)
接下來幾日,寄芙仍日日夜夜守著皇甫戎,幾乎衣不解帶,不敢有一絲輕忽,每日早晚皆詳細的為他把脈做記錄,終於,她發現他的脈象平穩多了,不再盜汗,睡得比從前安穩,半夜裡不再醒來好幾次。
「看你笑得闔不攏嘴,本王死不了了,是嗎?」皇甫戎懶洋洋地側躺在臨窗的楠木炕上,斜睨著她,她就像清晨的第一縷光,明朗得教他移不開眼。
寄芙嘴角眉梢都洋溢著笑意。「奴婢說過,奴婢一定會將王爺救活。」
他微瞇起眼。「倘若我不是個王爺,你也會如此盡心盡力的救我嗎?」
她知道,找茬是他的專長,但她也不會刻意說好聽話,而是老實答道:「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如果您不是王爺,奴婢根本不會遇見您。」
皇甫戎撇了撇唇。「你不想知道本王是什麼人嗎?」
寄芙想到他曾脫口而出的那個朕字,心便有點驚,她寧可不要知道。「奴婢不想知道。」
他揚高一邊眉毛。「本王偏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