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哥哥說好,纂兒沒有意見。」
既然決定好要住的院子,見見院子裡的人,也好有個印象。
除了喜嬸之外,這院子裡的人都是聞家的,總共有兩個一等丫鬟、六個小丫鬟、四個粗使婆子、兩個看門婆子。
所有人站成兩排,規規矩矩地等著纂兒問話。
起先眾人覺得不過是個來投靠的孤女,又小小年紀,就算打著三爺的名號,心裡還是多少有點打鼓的,但是瞧著三爺帶著她從正堂、東西廂房,甚至後罩房都親自指點了一遍,不合意的立刻撤換,庫房裡的家什隨便她挑,心裡的那點輕視都收起來了。
別以為三爺年紀不大,還未站穩腳跟,要知道,整個大房除了老夫人說一不二,三爺也不遑多讓,有時連大爺、二爺都得聽他的。
「以後呢,這院子的事情都歸喜嬸管,你們有什麼事只管找喜嬸。」聞巽始終站在纂兒身旁,替她撐著場面。
這是把喜嬸提拔為管事嬤嬤了,纂兒畢竟是個孩子,不可能什麼都過問,總得要有個她信得過得人幫忙管著。
纂兒打量那兩個大丫發,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看著模樣都好,大約是蔣氏親自安排的。
「奴婢金釧、玉鐲給姑娘請安。」
她沒有自己的人,喜嬸稱不上,也就是說她得先用著,得用則用,不得用,其實這些人她也用不了
多久,等年紀一到又得換上一批。
纂兒笑了笑,讓喜嬸去向眾人訓話,以後她要管著這些人,自然得說點什麼建立威嚴。
這倒是難不倒喜嬸,她清了清喉嚨,剛開始有點礙難,可兩句話過去,也就說得鏗鏘有力了。
簡而言之,誰要敢偷奸耍滑,她頭一個不依。
「坐了那麼久的馬車你也累了,去歇著吧,要是缺了什麼,還是想要什麼,儘管讓下人去張羅,要張羅的不合你的意就來告訴我。」聞巽也不是很確定把纂兒放在母親的羽翼下正不正確,但目前只有這個法子。
畢竟她娘親並不是個好脾性的人,堅強太久的人,常常會忘記原來柔軟的自己,且看且走吧。
纂兒沒有聞巽想的那麼多,她回到新房間,金釧和玉鐲正指揮著小丫鬟整理她帶來的箱籠。
聽她說想沐浴,金釧立即讓小丫鬟去提熱水,玉鐲看著她行李裡沒幾件上得了檯面的衣服,在金釧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今天先暫時這樣穿著,你去稟了老夫人,看是不是先讓針線房趕幾件得穿的冬裳出來。」
也不是她們看不起纂兒那幾件細布裁的衣裳,因為輔國公府中,就算丫鬟,穿的也是緞子的比甲,沒道理府中的客人穿的比她們還不如,況且這客人還是三爺帶回來的、要在府中長住的,更不能草率。
兩人說道了幾句便分頭去行事。
不得不說這院子的丫鬟們做事效率極高,纂兒屏退了人,很痛快的洗了個澡,大戶人家的浴桶真是好,她幾乎可以在裡頭游個泳了。
等她從浴房出來,穿著家常舊服,高床大枕,被褥是蓬鬆的,枕頭是香的,整個人陷在裡頭,眼睛一闔上就睡著了,沒有任何換地方和新床的不適應。
這一睡直到天色擦黑,金釧才把她喊起來。
原來是聞巽吩咐,讓她一塊到彝秀堂去陪老夫人用飯。
通常蔣氏都是自己用飯的,但只要小兒子回府,母子倆就會一道吃飯。
纂兒進門的時候,蔣氏瞧了眼她身上那套淺綠窄袖的襦衫,沒說話。
飯桌上熱菜居多,都是聞巽愛吃的菜色。
真是天下父母心,她如果有個疼她的娘親,會不會也煮一桌子她愛吃的食物,等著她回家?扒著飯,纂兒心不在焉的想著。
「這是挑了哪個院子,收拾得可好?」蔣氏問道。
聞聲,纂兒趕緊收攏心神,又看見蔣氏眉眼的凌厲,發現這話是對著她說的,她把筷子一放,恭敬地答道:「十樂院,金釧姊姊和玉鐲姊姊把東西都歸整好了。」
蔣氏看她這態度,不高興了,虎著臉道:「我又不是母老虎,會吃了你?這些飯菜要下了你的肚子能消化嗎?」小裡小氣的小家子氣!
看著蔣氏板起來的臉,纂兒突然眼眶就紅了。「纂兒剛剛還在想有娘親真好,會知道你愛吃什麼,想吃什麼,不用說就會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放在你眼前,老夫人又問纂兒話,纂兒一下感動,才想著要好好回老夫人的話,所以慢了。」
「就你會說話!」蔣氏把眼睛瞪圓,覷著她真紅了的眼眶,不似作假,神情稍微放緩了些,「那盤紅油手撕雞就賞給你了。」瞧她筷子老往那裡伸,桌上可有許多讓廚娘煮的好菜,沒品味的丫頭! 纂兒吸了吸鼻子,「謝謝老夫人,纂兒最愛吃雞腿了。」
這倒投其所好了,不過這娃兒也是個可憐的,巽哥兒沒找到她的時候,她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聽說都養了幾個月了,身上也不見一點肉,那之前就更不用想了。
「你到姑娘身邊,看她想吃什麼,好好替她布菜。」蔣氏眼神飄了飄,交代站在她後頭的一個丫鬟。
那丫鬟是個二等丫鬟,平常是沒法子到蔣氏身邊來的,一下子得了任務,面上飄過一絲喜色,低垂著頭,趕緊站到纂兒後面。
「不要只顧著夾自己愛吃的,這是挑嘴,最要不得了。」蔣氏又道。
纂兒嚥下嘴裡的雞肉,「纂兒知道了,麻煩這位姊姊替我舀一匙魚羹。」
「纂兒,只有你才有此等待遇,我娘可從來不操心我長不長得高,矮了還是瘦了。」聞巽就不明白,她娘一片好意,怎麼搞得好像後娘,希望纂兒能體會出娘親面惡心善下的好意。
「你這隻猴子哪裡需要我操心,一出去就像丟了,回來是撿到,你有沒有操心過你老娘有沒有吃好睡好?」
這是堂而皇之的向兒子撒嬌了。
不操心都滿桌子菜了,真要操心起來,哪得是什麼樣子?纂兒一邊好笑的想著,一邊很努力的吃著丫鬟給她布在另外一隻碗裡的菜,還分神聽那對母子曬恩愛,她手短,這樣的距離剛好,這丫鬟也細心,骨頭魚刺什麼的都替她挑乾淨了。
她看了丫鬟一眼,記住她的相貌。
蔣氏吃了兒子孝敬的五香焦肉,還沒點頭說好,守在門外的丫鬟便稟報道——「大夫人和二夫人過來向老夫人請安。」
早不來,晚不來的,吃飯時間請什麼安,蔣氏把銀箸不著痕跡的放回筷架,她都放下筷子了,其它人自然也一樣。
房佟氏的聲音先到,「娘,我聽說小叔子回來,家裡也來了個水靈剔透的小姑娘,就帶著家裡的兩個丫頭過來認認姊妹。」
跟著佟氏進來的是二房錢氏,最後才是三個姑娘家。
三個女孩一進屋,給蔣氏行了個萬福禮,也給聞巽見了禮,佟氏的兩個女兒聞采黛和聞染蝶便一人一邊摟住了蔣氏的胳膊,齊聲撒嬌的喊祖母。
倒是老二家的聞昀瑤膽怯的靠著她母親站著,不若其它兩個姊妹熱絡。
本來嘛,左右邊都被佔去了,她又能站哪兒去?再說,她也怕這不苟言笑,眼睛裡好像長著刀劍的祖母,母親要她來,她沒辦法只好來了,可她不說話總可以吧?
至於叔父,她更不敢靠近了。
「纂兒,過來見見你兩位嫂嫂。」
剛剛落坐的兩妯娌有些錯愕。
自恃受祖母疼愛的聞采黛率先開口了,「祖母,她不是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嗎?怎麼好似還高我們一輩?」
「你自己說。」蔣氏把問題丟給小兒子。
「她與我兄妹相稱。」娘親就是見不得他閒著。「不過,她年紀比你小上兩歲,比昀瑤大兩歲,你們可以姊妹相稱,但是記得她和叔父是一樣的輩分,所以她是你們的長輩,往後不得無禮。」
長輩的帽子一端出來,幾個小丫頭全愣住了。
「她也配?不就是個來路不明的孤女嗎?還想跟我娘平起平坐,哪來那麼大的臉面?!」
聞采黛是輔國公府大房的嫡長女,一生下來就是眾人手中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的寶貝,被父母嬌寵出來的大小姐脾氣也只有在祖母面前會收斂一些,所以在打量過纂兒普通的穿著後本來就有些不屑,一聽到自己還矮她輩分,心裡的不滿就溢出來了。
「是啊,這不是亂套了嗎?」佟氏應和道。
錢氏是佟氏的小尾巴,她向來不生事,唯佟氏馬首是瞻,此刻聽佟氏這麼說,又見婆母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錢氏只敢笑笑。
開玩笑,小叔子可是婆母的眼珠子,眼珠子帶回來的人再不濟,婆母都能容忍著一桌吃飯了,老大家的丫頭可以不懂事,大嫂這當娘的還跟女兒站在同一邊,這不是打小叔子的臉嗎?
叔子看著年紀不大,可主意大得很,夫君和大哥能夠無憂的屹立在朝堂上,小叔子功不可沒,她是不愛說話,不代表不愛動腦,哪像大嫂,自以為是國公夫人就不把人看在眼裡了,國公夫人是很大,但是再大能大過婆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