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除了主圖金虎,她還在袖邊、領口、衣擺等處,繡上搭配的吉祥圖紋,整件衣裳看起來更加的細膩高貴,並沒有因為趕工就偷工減料。
一套衣裳有帽、衫、褲、衣帶,甚至還有斗篷披風,十套衣裳加起來,少說也有三十來件衣物,短短不到一個月,她卻信守承諾,完成這艱困的任務──
深邃黑眸掠過讚賞的光芒,他慎重的向她保證。
「女人終究都要嫁人,嫁給我,我絕不會讓妳吃虧。」
她的回答,是一記不以為然的輕哼。
女人或許急著嫁人,可惜她卻不是。
她早已過了天真懵懂的年紀,加上寫了幾年史,看多了不幸的婚姻,怎麼可能還傻傻的往裡頭跳?
何況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名利背後,通常得付出不小的代價,她就懷疑這些年來,他是否曾好好的休息過。
想起他夙夜匪懈的奔波辛勞,她說不上心裡那微微的緊縮是為了什麼,只曉得婚姻不該是樁生意,至少,他該值得更好的……
「承蒙蒼城主兩次救命之恩,我願以其它方式報答。」她還是搖頭,堅定拒絕他的「好意」。
「我只要妳。」不料他卻不死心。
若是換作其它姑娘聽見他這話,怕是要高興得暈了,可惜她只覺得頭好痛!
莫怪乎這幾日他看她的目光會愈來愈詭異,還曾別有深意的暗示她,總有一日他們倆得好好的談談,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唉,都怪她太大意,在他面前露出太多鋒芒,才會讓他打起「人盡其才」的念頭。
眼看兩人談了老半天,意見仍是相左,她索性拿起另外一迭衣裳,逕自改了話題。
「這邊是蒼城主的五套衣裳,請過目。」她將其中一件絹布甲攤開,輕輕放到他面前,接著將衣裳分門別類,一件接著一件攤開迭好。
明白她這是在避重就輕,他也不強逼,深邃黑眸微微閃了閃,才看向一桌的衣裳,率先入眼簾的,是雙冷銳的鷹眼。
絹布甲上,一頭蒼鷹昂首立在懸崖上,目光筆直的望向遠方,黃喙尖銳倒勾,長爪蓄滿力勁,彷彿像是統馭蒼天的霸主。
「因為不曉得蒼城主喜愛什麼,因此我擅自繡上了蒼鷹。」她解釋道,順手將蒼要軒的衣裳折好,放回竹籃內。
蒼衛宮沒有回話,只是緊盯著那孤傲的蒼鷹,不由得再次讚歎她出神入化的繡工。
衣裳上的每隻蒼鷹皆是栩栩如生,有的展翅高飛、有的臨水俯衝、有的揚羽破水、有的居高睥睨,雖然姿態不同,神態卻是同樣尊貴冷傲,尤其那銳利逼人的眼神,更是蘊滿了令人震懾的氣勢。
「妳合格了。」他不得不這麼說。
「多謝蒼城主。」幾乎他話才說完,她便起身朝他福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二話不說,她轉身就走。
直到她推開門扇走出雅室時,他始終沒有阻止她。
要談成一樁生意,是急不得的。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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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史多年,還真沒碰過這種情形。
蒼衛宮的意思已表達得非常清楚,若她夠聰明,就該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可偏偏事與願違,還沒入夜,城裡便開始下雪。
雖是初雪,不過這場風雪卻是來得又大又急,一夕之間,便將整個蒼淵城覆上一層雪白,猛烈的寒風,在江面上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滔天巨浪,為了顧及安全,所有船隻皆停靠港灣,禁止航駛。
眼看唯一的逃生之路斷了,她只能認命的留在繡坊,反覆推敲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改變心意?
唉,這大雪一下,不只裡頭的人出不去,連外頭的人也進不來,少了重要的仰慕者,她也只能煽動秋澄樓裡的姑娘,提議她們趁著風雪,替蒼衛宮熬碗熱湯,乘機表現表現,可惜熱湯還沒熬好,蒼衛宮倒是先找上門來了。
一大清早,風雪暫時停了,秋澄樓卻爆出一聲又一聲的驚呼。
蒼衛宮造訪秋澄樓可是件大事,樓裡的姑娘幾乎全跑出來了,沒來得及跑出來的,全擠在窗後,偷偷瞧著那高大英俊的身影。
監工獲得通報,急匆匆的也奔了出來。
「蒼城主,您怎麼來了?該不是出了什麼事?」她氣喘吁吁地問,著實被蒼衛宮這突如其來的造訪給嚇了一跳。
「不,只是來跟妳借個人。」他開門見山地說道,高大的身軀立在雪地上,更顯得威武懾人。
「當然沒問題,就不知蒼城主要多少人?什麼時候要?」監工連連點頭,答應得飛快,連原因都不問。
「司徒杏,現在。」
司徒杏?
監工掩不下心中的詫異,將眼瞪得大大的。
怎麼這個司徒杏才進入蒼淵城沒多久,就問題不斷?先是犯錯被責罰,接著還在繡坊裡與蒼城主針鋒相對,幾日之前,還公然的與蒼城主一塊兒走在大街上,消息一傳開,不只繡坊,連染坊、織坊裡的姑娘全鬧了情緒。
幸虧司徒杏平常就得人緣,眾人聽說她不但被人半路調戲,還差點被強擄上車,全替她捏了把冷汗,後來又聽說是蒼城主英雄救美,還親自護送她回秋澄樓,所有人對蒼城主的英雄氣概更是傾心,哪有人還記得生氣?
只能說司徒杏莫明的就是與蒼城主特別有緣,到哪兒都能碰到面。
「呃……敢問蒼城主,該不是司徒杏又犯錯了?」監工的語氣忽然變得格外的小心,深怕這緣分,是孽緣!
「不,我是來討答案的。」
「答案?」監工好奇的猛眨眼。
「昨日我向她求──」
「蒼城主,聽說你找我?」甜美的嗓音忽然插到兩人之間,巧妙的截斷蒼衛宮的話。
監工轉過頭,看見司徒杏穿著一襲淡緋色的綢衫,款款走了過來,她的膚白似雪,風韻嬌媚,比盛開的紅梅還美麗。
「司徒杏,妳來得正好,快跟著蒼城主走吧。」雖然沒能聽見蒼衛宮的回答,監工還是恪盡職守,連聲催促著。萬縷城和蒼淵城友好多年,蒼城主親自來借人,她豈可怠慢?
「是。」司徒杏微笑福身,緩步走到蒼衛宮的面前。小腳才站定,她便不著痕跡的瞪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他想將事情弄得人盡皆知,逼她妥協。「蒼城主,你先請吧。」她客氣微笑,心裡卻恨不得將他一腳踹走。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只有那對深冷的黑眸流轉出近似愉悅的光芒。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終於如她所願的跨開腳步,離開了秋澄樓。
她跟著他,一路上沒說話,直到秋澄樓離得好遠,兩人來到大街上。
「你不能這樣逼我。」她表情帶笑,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
「我不是逼妳,我是來說服妳。」他解釋。
她輕哼,壓根兒不相信這種鬼話。
雖然氣候驟變,城裡人仍不改勤勉的本性,一早便出來活動,順道拿著鐵鏟清理積雪,當他們看見蒼衛宮經過時,全都停下動作,恭敬的朝他點頭躬身,只是當他們也瞧見司徒杏時,每個人全都驚訝的瞪大眼。
多虧婆婆媽媽們熱情宣傳,自從上次親眼瞧見蒼衛宮帶著她逛大街後,城裡的人幾乎全都認得司徒杏了。
城主從來不曾和哪位姑娘特別親近過,唯獨對她卻不一樣,難道城主──
不用等城民竊竊私語,光是那曖昧的眼神,就足夠司徒杏懊惱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忍著氣,壓低聲音問道,就怕聲音太大,會讓耳尖的城民捕捉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巡城。」
她蹙起柳眉。「為什麼?」
「說服妳。」。
她暗暗吸氣,在心中將一到十默念了一遍,才又開口:「其實你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因為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答應你。」
「那倒未必。」
蒼衛宮自信的回答,讓司徒杏更不開心了。
咬著下唇,她暗自思索該怎麼解決眼前的難題?他三番兩次親近她,城民早已多少看出一些端倪,倘若他真的帶她巡城,只會加深他們的揣測,屆時就算她說破嘴,恐怕也沒人相信他們之間是清白的。
唉,壞就壞在這場雪下得太突然,他這堂堂城主若是真想做什麼,她這卑微的繡娘壓根兒毫無招架之力,他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逼她就範,而她,卻連逃離這裡都難如登天。
雪輕輕的飄了下來,雪白色的晶瑩,如碎花,似細羽,卻冰冷得令人顫抖。
沒料到風雪會在這個時候降下,司徒杏微微顫抖,十指開始變得有些冰冷。
「穿著。」一件黑色羽氅無預警的披圍住她,裡頭熱燙的溫度瞬間溫暖她的身體,不只烘暖了她的十指,也烘暖了她的心。
她詫異抬眸,才發現是他解下了身上羽氅。
「那你呢?」
「妳比較重要。」他答得理所當然,依舊昂首闊步,絲毫不畏懼凜冽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