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走了!
就算他買了一堆她喜歡吃的食物來討好她,她還是選擇和阿問出去,不願意留下來陪他吃一頓飯。
這一回,他不想再否認,那種當面被拋舍下來的感覺,很難受。
「他們最近好像很常在一起,這樣……好像不太好。」連神經最粗、最沒心眼的范如琛都察覺了。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他能說什麼?
一個是他付出一切去成就的弟弟,一個是他發誓要用一輩子去呵護、最心愛的女人。
他不願意讓自己想太多,這兩個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可以用生命去保護的那一種,他真的不曉得,如果真的最不堪的那情況,他該怎麼處理。
可是……他與琤琤日漸疏離,是事實。琤琤不再如果去那樣依賴他,是事實。
某些地方,感覺得出她更獨立,他是很高興沒錯,可是心靈深處的某個角落,卻隱約泛著失落。
她現在更仰賴的人是阿問,許多事總是先問他的意見,阿文說的話,似乎對她更具影響力。
而他,逐漸讓她放逐在不被需要的角落……
有時他忍不住會懷疑,他們之間存在的究竟是什麼?愛情,只是他一廂情願、自以為的認定吧?懵懵懂懂的她,懂得什麼是愛情嗎?最近,一個人的時候,他常常翻著從她那裡拿回來的畫冊,一遍一遍仔細地看著。他們之間從保護開始,他主動出現在她身邊,在每一個需要的時候,維護她不受欺凌,哭泣有他的肩膀依靠,他心驚地發現,他所扮演的角色,與范家兄弟有何不同?
那是一種雛鳥對母鳥的依賴,他讓她有安全感,依戀他給的溫暖,但是,這種事任何有心的人都做得到,不一定非得是他。
他讀不出愛情的味道。
所以,一旦他無法時時刻刻陪著她身邊,他的角色,是可以被取代的,只要那個人做了他所做的事……
不會有思念、心痛、不捨、還有淚水。
因為那不是愛情。
書上也說,這類患者不容易與人建立情感……他怎麼會以為,她對他是愛情那種深刻的感覺?范家兄弟一定沒發現,他和琤琤畫中呈現出來的父親形象有多相似。同樣高大粗獷的身材,同樣會抱著她輕輕搖晃,讓她趴在肩膀上哭,同樣會在她難過時買甜筒來嬌寵她,把她最喜歡的巧克力部分留給她……
他做了太多與她記憶中的父親一樣的事情,自己卻不知道,還以為她將對父親的思念投射在他身上的依戀,就是情感的認定……
他怎會那麼蠢,現在才發現!
後來,他去找了岳姍姍,把這些感受告訴她,還問她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該怎麼辦?
那時候她沉默了好久,然後回答他:「事情不一定會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不確定琤琤的感情,那就去問她。如果你不確定的是阿問和琤琤之間怎麼回事,那就去問你弟弟。前一個答案,我沒有辦法說什麼,後一個答案如果無誤,那我第一個揍死何必問。」
也許她說的對。他後來又去了范家,她又不在。其實見不到人,他也已經很習慣了。像是怕他多心,范如琛說:「她是一個人出去的。她現在可以一個人出門,範圍也不僅僅是住家附近,真的獨立很多。」
「這樣,很好啊。」他牽強地扯開一抹笑,先行離去。
然後他又去了阿問那裡。
但諷刺的是,他卻在那裡,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
「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吹閉了你的窗簾,讓我的情意隨那流水,不斷地向你傾訴。椰子樹的長影,掩不住我的情意,明媚的月光更照亮了我的心……」
阿問正彈著吉他,不正經地亂唱耍帥。他讀大學時常用這招把妹,那股子瀟灑勁騙來了很大一票無知少女……琤琤笑得好燦爛,拿歌譜打他。
「不要,我唱不出來。」
「好啦,為什麼不要,明明就很深情……唱啦唱啦,我唱得那麼辛苦,你好歹也唱一句給我聽。」
「不要!你很煩耶!」「不然台客之經典國歌怎麼樣?喔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擁有你,插在我心窩。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保護你,一路都暢通……」
他邊唱邊跳極度搞笑的舞蹈,還要拉她一起練習她,把她逗得直發笑。
「你走開啦!」琤琤排開他的手,笑到直不起腰來。
「好丟臉,我才不要——」
他們看起來……很開心。
何不生沒驚動任何人,默默地轉身離開。
那樣,他還要問什麼?證實什麼?
這樣,那一天,他整晚都沒有睡,一個人坐在窗邊翻著她的畫冊,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隔天,他到范家去,她正埋首在桌前畫圖,見他來,趕緊合上。
「不要緊張,我不會看。」再也……不看了。
忍住心房微酸的感覺,他強扯出一抹還算自然的笑容安撫她。「琤琤,有沒有空,和我談談好不好?」她想了一下,點頭。
「來,坐這裡。」他拍拍身邊的位置,她猶豫了下,卻選擇坐到遠一點的床尾,拉開距離。
他們……變得這麼陌生了嗎?
他苦笑,不讓難受的情緒顯露出來。「你二哥說,你最近變得很獨立,都不用他擔心了,會主動和外面的人溝通,還可以一個人出門,表現那麼好,是要給誰看啊?」
被誇獎到,她露出小小的羞怯的笑容。「這樣,有很好嗎?」
「很好啊,好到……都不用我擔心了。」
「嗯。」她點頭,像得到糖吃的孩子一樣滿足。「我也是。」
她也是這麼想,她已經不需要、也不想要他的擔心了。
何必生心房抽痛了一下。
「你最近常跟阿問在一起?」
她點點頭。「阿問教的。」
這些,都是阿問教會她的,她學會怎麼坐公交車、學會和人溝通、學會不再只是沉默、學會不只一個路線回家、學會到更遠的地方認識更多的風景、學會照顧自己……
她學會了好多,這些都是阿問教的,他沒有能力讓她變得更好更進步,但是阿問可以。阿問比他優秀、比他有前途、比他會討女孩子歡心、比他、、比他更能給她幸福……
再怎麼不願意承認,還是得面對現實,和阿問在一起,確實對她比較好。
她、阿問,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們的幸福,比他自己更重要。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如今面對了,心會很痛沒錯,但是他還是會成全。
成全他們要的快樂。
那天,她在阿問住處,那麼快樂、那麼無憂的笑容,他一直忘不掉。
「琤琤,你告訴我,和阿問在一起,開心嗎?」
「嗯。」她無心機地點頭,阿問很好玩,每次都都她笑到肚子好痛。
「你很依賴他對不對?」
「對呀。」阿問教她好多東西,她不想讓自己很沒用,阿問可以幫她,她真的不知道沒有阿問的話,她要怎麼辦,她很多東西都不懂,還在學。
「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啊!」阿問很好,為什麼不喜歡?
他閉了下眼,深呼吸,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些畫……你不肯給我看的那些畫,他知道嗎?你會給他看對不對?」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也察覺他的問話方式有異。
但是,他已經不想等她回答了,逕自接續。「你不肯讓我知道的心事,會告訴他對不對?你和我保持陌生的距離,和他卻不會對不對?他說的話你會聽,我說的話已經不再重要對不對?你和他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更快樂,所以你比較想留在他身邊對不對?」
他問得很多、很快,她來不及解讀前一句,他已經跳到下一句,那串話像打結的毛線球在腦海中攪成一團,她無從回起,怔愣茫然地望著他。
她的沉默,讓他徹底冷了心,放掉期待。岳姍姍要他明明白白問清楚,這樣,夠明白了吧?
「你放心,那些畫我不會再看了,你留給阿問看。」他伸手取過她藏在身後的畫本,連同帶回來還她的陳年畫冊,全書交回到她手上。
今後該去懂她的人,不是他。
站起身,感覺到一股拉力,他低下頭,看見衣擺上一隻揪得緊緊地小手。
他努力想讓自己笑得灑脫一點,卻只擠出苦澀至極的線條。「從現在開始,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這樣懂我的意思嗎?」
一個人,就可以自由地選擇任何能使她幸福的人。
「不要……在一起嗎?」她微慌,張大眼瞳仰望他。
他苦笑。「不要了。」
「可是、可是……」很想說點什麼,卻心急地表達不出來。「為什麼……不要了?那我……怎麼辦?一個人……怎麼辦?」
沒有他,她會怕……
「有人會要的。」何必生摸摸她慌亂的臉蛋。
「真的,你不會一個人,不要怕。」他會去找那個人,好好陪伴她,給她安全感,一輩子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