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男人問。
「是的,沒錯。」空姐看著她焦距開始渙散的瞳孔,開口以日文確認了她的身份:「就是她。」
空姐一臉冷漠的抽回了手,她應該要感到恐慌,但她只是閉上了眼,讓那進入身體裡的藥劑奪走她的意識。
好熱……
意識,點點滴滴的回到她昏沉的腦海裡。她可以聞到泥土和草的味道。
有鳥在附近輕啼,微風拂過了她的臉耳,還有裸露的手臂。
樹葉因風經過而摩擦著,發出細微的聲響,不遠處有蟲在爬行、鳴叫。
因為習慣,她沒有急著睜開眼,她動也不動的趴著,然後回想起自己最後的記憶。她在機場被綁架了。
除了蟲鳥,她沒有聽到有人活動或說話的聲音。
她的嘴很乾,心跳雖然有些快,但還算穩定,她的手腳沒有被綁縛限制住,她也沒有察覺到身體上有骨頭斷裂,雖然身體有些酸痛,但沒有出現不明的劇烈疼痛。
她的風衣被拿走了,但身上其他的衣服都還在,腳上的短靴也依然套著。
女人睜開了眼,明亮的光線戳進她的眼,讓她不由自主的重新閉上,再試了幾次,才有辦法適應那刺眼的陽光。
她趴在一處草地上,前方的雜草被陽光照得透亮,因為趴著,她看不遠,只看到草葉後面有樹叢。太陽很大,眼前的草葉沒有太多水氣,因為艷陽而萎靡泛黃。
她還是沒有看到人,但為了確定,她又趴了一陣子,不動聲色的確認週遭狀況。
一隻小白紋蝶翩翩飛過,幾隻螞蟻從她眼前走過,除此之外,她沒有看到其他會動的物體。沒有人。
那些綁架她的人,顯然將她丟在了這處荒野。
緩緩的,她抬手撐起自己,轉頭環顧四周,確認自己的位置。
她被丟在一處被高大林木環繞的空地,樹林的陰影,顯示現在是中午時分。
他們拿走了她的風衣、手機,也拿走了她的登機箱,但她的手錶、襯衫、長褲、皮靴都在該在的地方。
表上的時間,顯示現在是下午兩點三十分,但她不認為今天是她被綁架的同一天。她很清楚,他們讓她保留這支表,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支表除了漂亮,除了能顯示時間之外,沒有別的功能。
女人進一步從草地上爬站起來,她可以看見那些人將她丟在這裡時的足跡,但那些足跡只到前方兩公尺處,草地上被壓出了兩條橫槓,顯然曾有重物被放在這裡。
既然這裡沒有任何道路,她猜測自己是被直升機帶來的。
她抬頭仰望藍天,陽光依舊刺眼,藍天上空無一物,連朵雲也不見,而那炙熱的陽光已經開始灼痛了她的皮膚。
看著那艷陽天,她很確定自己早已不在日本,她搭車去機場時,那裡才剛剛有寒流要來,氣象預報說可能會下雪。
除非他們強制讓她睡掉了整個冬天和春天,但她認為他們只是將她帶到了一個氣候溫暖的地方。
她收回視線,舉步走到前方的樹蔭之下,她並不奢望那些人再次回來,她清楚就算那些人真的回來,也不會給她任何好處。
站在陰影下,她再次檢查自己的身體。
她襯衫的袖子被捲了起來,右手臂上的針孔還在,那表示她昏迷的時間不會太久,但她的左手腕上多出了另一個針孔,顯示她曾被注射過更多藥劑,讓她知道自己現在想上廁所是正常的。
而且那使她昏迷的藥物,讓她嘴很乾,她需要喝水。
她知道自己若想活下去,就得先找到水,若非不到必要,她實在不想用自己的體液來解渴。
幸運的是,既然這裡有植物,那就一定有水源,所以她查看了一下地勢,這處草原顯然是附近唯一平坦的地方,她被樹林環繞著,不遠處有著山坡,因為高大的樹木,讓她看不遠,但她知道她在山裡。
深山。
她聽不到任何人類會製造出來的聲音,沒有音樂、引擎或馬達聲,沒有人在說話,沒有電器發出的響鳴或運轉聲。
再一次的,她環顧四周,沒有考慮太久,她很快就轉身離開了那片她被丟棄的空曠草原,走入森林之中,找了一個隱密的地方解決生理需要,然後開始去尋找水源可能的所在處。
森林裡,除了她自己的腳步聲,沒有太多聲響。
這裡的樹上都長了青苔,地上也有蕨類,濕氣很重,落葉一層又一層的堆在地上,散發出腐葉的味道。顯然這裡並不缺雨水,她知道自己遲早能找到水。
很快的,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座山坡上,她必須要決定往上爬或往下走。她依然沒有聽到水聲,她停了下來,再次觀察週遭。
她應該要先往上爬,查看這附近的地勢,但她需要喝水,然後她看到了她要找的東西。動物的足跡。
她追蹤著那足跡,找到了一條潺潺的小溪流,那水流寬不到兩隻手掌,但已經足夠,溪水很乾淨,一點也不渾濁,她跪在溪邊,以雙掌捧起溪水來喝,然後捧著那清涼的水,洗了把臉。
或許她應該要擔心水裡可能有什麼細菌或病原蟲之類的,這念頭讓她扯了下嘴角。她在城裡住太久了,才會擔心這個問題。
解了渴,她感覺好多了,重新開始思索自身的遭遇。
她不是很確定過了多久,也不是很確定自己人在哪裡,但她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切,都是那些被公開的機密文章造成的。
在這之前,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可能被丟到更糟的地方。
也許是乾枯沙漠中的遺跡,或一處遭人廢棄的戰時碉堡,甚至是難以取得食物的冰天雪地,抑或是充滿毒蛇猛獸的荒島。
或更糟的,是他們決定直接把她殺掉。所以,眼前的無人森林,其實還算不錯。
又喝了一口水之後,她站了起來,這一路走來,她沒看到竹子,週遭也沒有任何能夠盛水的器具。
她從口袋裡掏出剛剛在路上撿到的片狀石頭,開始往山坡上爬,一路不忘在樹幹或大石頭上做下記號。當她的影子挪移到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地方時,她爬上了第一座山頭。
然後,她看到了對面山腰上,坐落著幾棟老舊的建築物,而且那裡的煙囪,冒著裊裊的炊煙。有人在那裡。
她應該要過去,她想著。
不過她沒有因為大半天沒見到人,就心急的匆匆往那兒跑去,而是找了個有樹葉遮蔽的隱密處坐下來休息。人是群居的動物,那些把她綁架到這兒的人,也期待她會過去。
她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任何異狀,但她知道他們一定用了某種方式在觀察她。這是個遊戲。
一個狩獵遊戲。
而她,已經變成了獵物。
第2章(1)
狗屎。
這咖啡喝起來就像是臭水溝一樣,男人張嘴就把那口臭水給吐回杯子裡,才想起這壺咖啡是他在兩天前煮的。
他起身將整壺咖啡拿去水槽,卻看見它早已被沒洗的碗盤堆滿,若不是天氣太冷,上頭八成會飛滿各式蚊蟲和小強。
不爽的瞪著那快滿出來的水槽,他想隨手將手中的咖啡壺和杯子放在桌上,但上頭一樣堆疊著各式各樣的文件和雜物,早已看不見桌面,當然也找不到一處平坦可以擺放咖啡壺的地方。
拿著咖啡杯和咖啡壺,他環顧四周,方驚覺他的辦公室在短短一個月內,從乾淨整潔的船屋,變成了亂七八糟的垃圾山,就連地板上都到處堆著各式各樣的雜物。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但他其實記得每一件事,是他把那些杯碗瓢盆和衣物堆在水槽裡,堆在桌上,堆在沙發上,堆在地上;是他打翻了那罐造成水漬的啤酒,是他帶了披薩回來吃,也是他把薯條和番茄醬弄得到處都是,同樣是他把吃到一半的牛排忘在料理台上。
他記得要收拾它們,也記得要把桌面擦乾淨,他甚至記得他應該要去洗碗,但總是會有許多事情跑出來打斷他。
寡婦的兒子失蹤,出軌的丈夫被妻子和小三、小四聯合起來毆打進了醫院,律師為了錢財試圖謀殺他的有錢老婆,政府官員想要揭發弊案差點害死他自己,模特兒在酒吧把妹,上了床才發現對方是黑道老大的情婦,被懸賞項上腦袋——
腸胃在這時發出了巨大的咕嚕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媽的,他肚子餓了。
在跑遍大半個英國,找到了那染上毒癮的死小孩,應付了那個沒有腦袋的白癡和發瘋的女人們,阻止了一場謀殺案,救回那個良心與正義感突然大爆發的小官員,還和黑道老大談判大半夜,拯救了那只有臉孔身材沒有腦袋的模特兒之後,他想他有資格吃一餐好料,但他回到船屋,才發現他冰箱裡的食物都被他吃光了,他的每一件衣服都又臭又髒,皺得像梅乾菜一樣,而他準備拿來醒酒的咖啡,就是一壺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