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應很快,沒有因此驚慌,幾乎在被拉起時,就抽出腰間的軍用匕首,挺身用刀背上的鋼製鋸齒割斷了綁住她腳的繩子;阿萬在同時朝那些試圖想靠近她的獵人開槍,阻止他們靠近,但那些獵人找到了遮蔽物,也朝他開槍。
其中一個人,手中拿著那把該死的散彈鎗。
巨響爆裂,為了不被轟成爛泥,他不得不找掩護。
混亂中,霍香脫離陷阱翻身落了地,但彷彿早知她能如此做,會這麼做,一道黑影從一旁竄出,抬腳踹了過來,她曲膝伸手架擋,落地翻身,再起身時,卻發現數把長槍火速抵上了她的腦袋。
「別動!」
她一僵,維持著蹲跪的姿勢沒有動。
阿萬暗咒一聲,瞬間跟著進入靜止狀態。
「嘿!大偵探!我們知道你在那裡,你最好在我數到三之前出來,否則我打爆這婊子的頭!」他背靠著大樹,仍然沒動,腦海裡飛速轉著。
這些獵人大可以在第一時間就殺了她,但他們沒有,為什麼?
「一——」說話的獵人大喊。
紅眼給的資料在腦中飛竄,遊戲規則隨時會改變,玩家拿獵人和獵物賭博。他們已經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想逼他出來。
這是一個賭局。
「二——」
媽的,他們拿她和他開盤下注。賭他會不會出去。
他心念電轉,在那王八蛋開口出聲前,抓著手槍轉身從樹後現身,槍口直指著那說話的傢伙。三個人,三把槍,每一把都對著她,抵在她腦袋上,她無法動彈。
她臉上沒有表情,眼裡卻在看見他時,浮現一抹懊惱。兩個男的,一個女的,都是獵人。
說話的那個男人,穿著土綠色的迷彩裝,臉上塗著油彩,一臉橫肉,看起來就像只鬥牛犬;另一個男人有點瘦,臉上也塗著油彩,雖然也穿著迷彩裝,但樣式不太一樣。
但讓他不安的是那個女人,女人是白人,深棕色的發,穿著黑色背心,迷彩長褲,腳踏軍靴。她很漂亮,瓜子般的臉上乾淨得一塵不染。
她的臉很冷,咖啡色的眼也很冷,那神情莫名的有些熟悉。
見他仍拿著槍,鬥牛犬瞇起了眼,瘦皮猴挑起了眉,只有那女人面無表情。
阿萬沒有看霍香一眼,但下一秒,那黑衣女人已旋轉手腕,拿槍托狠擊著她的額際。那一擊,很狠,他能聽見她頭骨被擊打的聲音,但她一聲沒哼,卻讓他眼角微抽。女人冷冷的看著他說。
「把槍放下,別讓我說第二遍。」
阿萬下顎緊繃,眼角微抽,但仍是垂下了手,放下了槍。
他可以聽到有人從身後靠近,當那人出手攻擊他時,他轉身回擊,一腳將那傢伙踢飛出去。
「你他媽的——」
沒料到他會反抗,獵人們呆了一呆,把槍對著霍香的另一個男人咒罵出聲,眼看就要開槍,豈料那傢伙才動,女獵人抬手就對那獵人開了一槍。
獵人反應不及,砰然倒地,額頭正中多了一個血紅色的洞。
幾乎在瞬間,女獵人的槍口又回到霍香腦袋上。
「Fuck!你搞什麼?!」鬥牛犬咆哮出聲。
「我們說好了,我們合作,這女人是我的,他才是你們的。」女人看著鬥牛犬,冷聲再道:「還是,你們想反悔?」
鬥牛犬的臉皮抽動,但顯然對她有所顧忌,雖然不爽,還是忍住了氣,只移轉槍口,指著他說。
「把手舉起來!你敢再動,我宰了你!」他挑眉,乖乖舉起雙手。
下一秒,一記重擊從身後襲來,他被迫往前撲倒在地,幾個人上前痛踹了他好幾腳,有人扯掉了他背上的背包。
豈料,就在這時,一個物體被扔了過來,那是一隻手。
一隻被砍斷的手,那隻手的手腕上,戴著一支價格不菲的高級運動手錶。
在場的人一眼就辨識出這是那極限運動員的手,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這只斷手上,套著一個金屬手環。獵物的金屬手環。
手環亮著紅色的小燈,一閃一閃的。
在那千分之一秒,每個人的腦袋裡都想到一件事。手環裡有炸彈。
「趴下!」老警探張嘴大喊。
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獵人們,全都往外飛撲,試圖閃躲遠離那只戴著金屬手環的手。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那手會爆炸時,那只染血的手就這樣落了地,滾了兩滾,躺在那裡,安靜得像根木頭。為什麼沒爆?
這疑問才在霍香腦海中響起,當她朝那只斷手看去,她就看見阿萬抓起了那隻手。驀地,她突然領悟過來。
因為那隻手才剛剛被砍下來,雖然已經沒有脈搏,但還偵測得到DNA,還偵測得到體溫,那自爆的系統設定對脈搏的偵測一定有個緩衝的時間。
然後他抓住了那隻手,握住了那個手環,讓它感測到他的脈搏。
但他不可能永遠握著它,那手環也可能隨時會判定獵物已經死亡而自爆。在他抓住那隻手的那一秒,和她對上了眼。
第9章(2)
她錯了。
就一眼,她就知道她錯了,她不該躲的,她手上的手錶可以干擾訊號,但她反射性的躲了,可他知道爆炸的威力有多大,他看過那被手環爆炸炸死的獵物。
她的距離不夠遠,所以他衝了過來,抓住那隻手。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無法呼吸,他可以把那隻手給她,但那手環隨時都可能在這過程中爆炸,手錶的干擾訊號可能不夠強。
這一招太冒險,有太高的機率會害死她。不——
她可以看見他的眼,她可以讀出他的想法,她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他能把那隻手丟出去,讓它離這裡的人都遠一點,離她遠一點,但林葉太茂密,那手飛不遠,太容易被擋住,必須有人把它帶到河邊,帶到空曠處再扔遠點。
不要——
心臟在胸中狂奔,她慌張的匆匆起身,想去搶他手上那隻手,但他像是早知道她會怎麼做,動作比她更快,她才動,他已抓著那隻手轉身拔腿狂奔,眨眼就衝入密林裡。
「阿萬——」
她驚恐的追在他身後,可是仍慢了一步。猛烈的爆炸從正前方傳來,轟然將她震飛。
爆炸的強度十分劇烈,造成的衝擊甚至讓她撞到樹幹才又摔落在地。不……
她要爬起來,她需要爬起來,爬起來去找他,她忍住嘔吐的衝動,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背上的背包掉到地上,她沒有去撿,只是萬分狼狽的掙扎著往前,卻只看見前方被炸裂出來的一個大洞。
眼前的雨林被爆炸的威力夷平了一小部分,樹木成圓形往外倒下,爆裂的木屑在燃燒,腥紅的樹葉在空中翻飛。
她喘著氣,感覺世界在眼前、在腳下搖晃。不可能。
她想著。這不可能。
她麻木的看著前方焦黑的大洞、燃燒的林木,腦海閃過他的臉,他的眼,他的怒,他的笑,還有他撫著她腦袋,將她壓在胸口的大手。
那一天,他闖進了門,將她從那艘船裡帶了出來。
那一天,下著雨,他開了門,朝她點了點下巴,收留了她。
那一天,他給了她一罐糖,一罐又甜又涼的薄荷糖,他年年都給她一罐糖——
她可以感覺到,隱藏在森林裡的獵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像噬血的豺狼一般,陸續的出現。可她無法動彈,她喘不過氣來,沒有辦法思考。
樹木在燃燒、草葉在燃燒、籐蔓在燃燒,整個世界都在燃燒。
在這之前,她不曾真正瞭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追求的是什麼,為何非得一定要這麼做,她只知道她必須去做,她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夠繼續呼吸,才能夠……才能夠……
她說不清楚、講不明白,只是被那股迫切感催促著,去做,去完成。然後,一切突然如此清楚明白。
當她看著他的眼,當她看見事情在眼前發生,當她死命伸長了手卻還是無法挽回。直到這一刻,直到這一分,直到這一秒——
直到地獄之門在她腳下張開了嘴,用黑暗的舌頭舔舐、燒灼著她,舔去了她披在身上的假象。
直到這瞬間之前,她一直不瞭解,其實她早已清楚明白,那些藏在心底的真心與渴望,所以才會來到這裡,才會造成這一切。
她以為她可以改變些什麼,她以為她可以變好,她以為她可以——
憤怒和痛苦充塞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比過往所感受到的都還要強烈,她想要尖叫,卻張不開嘴,想要吶喊,卻發不出聲音。
她無法思考,不能呼吸,眼前的一切變得如此腥紅。世界變得無比安靜,只剩下她的心跳在耳中隆隆作響。無法遏止的痛苦與憤怒,讓她腦中一片空白。
黑暗重新吞吃著她,染黑了她。她握住了腰間那把匕首。
雨林裡,光影交錯。
一道又一道鮮紅的血花,隨著那把匕首的舞動,飛濺至半空。
當那些噬血的獵人朝那女人蜂擁而去時,追來的阿克夏縮在暗處,嚇得無法動彈,他從來沒看過那麼多獵人聚集在一起,即便那些獵人為了搶得在她身上累積的分數互相陷害砍殺,仍有更多的獵人朝她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