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馬車停在金府大門時,似有人正在和看門小廝爭吵。
並奇停妥馬車,立刻前去調停。
於觀貞掀開車簾望去,天色太暗,加上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直到金秀外拉著她下馬車,她定睛一瞧,才認出那人竟是——
「那不是焦爺嗎?」
金秀外拉著她走進府裡,壓沉聲調回答,「是。」
「他怎會變得這麼狼狽?」她完全沒有誇大,焦一渾身髒污,長髮披散打結,狼狽得幾乎讓人以為是打哪來的乞丐。
「凡是對不起你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他沉聲道。
她聞言,不禁勸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反正一切都過去了,我已經回來了,算了吧。」
「觀貞,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你給了他機會,日後他會狠狠地反咬你一口。」為了杜絕後患,所以他把事做絕,不給敵人留後路。
這話教於觀貞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她好像遺忘了很重要的事……
「喏,小秀的獸圈還是在這兒。」他牽著她走上獸圈旁的涼亭,四周圍早已點上燈火。「那時咱們說好,涼亭要是蓋好,咱們就在這裡卿卿我我,氣死小秀,可是當涼亭蓋好時,你卻不在了……所以我常常待在這裡,和小秀一起想你……只要能夠再見到你,就算散盡家產,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他喃著,像是無限欷吁,眸色哀戚得刺痛她。
「那麼,我現在只好問小秀,你這三年來是不是真有這麼想我。」她打趣道,眼角餘光瞥見有抹身影從遠處緩慢逼近,她不禁張口喊著,「小秀!」
那身影頓了下,好一會像是認出她,立即迅捷如電般地奔來,三兩下躍到她面前,前腳搭在柵欄上,嚇得她驚呼出聲。
「哇……小秀?」瞪著眼前差不多有兩公尺長度的花豹,她沒有勇氣伸出手抱它,因為它實在太巨大也太具威脅性了。
「小秀,你也認得出她,對不對?」金秀外伸手輕拍著它的頭。
它發出低沉的狺吼,漂亮的眸子直睇著於觀貞。
「小秀……」忍不住地,她輕撫著它的頰,小秀立刻迫不及待想要再靠近她一點。她不禁伸出雙手,捧著它的臉,不斷地喊著,「小秀,我回來了。」
小秀激動地舔著她,喉頭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於觀貞開心得快掉淚,卻突然瞧見小秀的前腳銬著鐵鐐,後頭還拖著長長的鐵鏈,遂問著,「秀外,為什麼給小秀戴上鐵鐐?」
他還未回答,後頭便有人喊著——
「爺兒。」
那嗓音柔媚似水,教她一愣。
「清瑤,你過來。」金秀外勾笑喊著。
於觀貞聞言,回頭望去,瞧見清瑤手持燈籠,身後跟著幾個丫鬟。她的容貌比她記憶中還要成熟,態度益發穩重,身上穿戴的也不再是簡樸衣裳,而是精美的繡襖,就連頭上都戴著金釵。
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清瑤給她的感覺,儼然像是這金府的當家主母一般。
「爺兒,這位是……」清瑤走近,笑盈盈地問。
「她……就是我要找的人。」金秀外開心地摟過於觀貞。「也就是你曾經的主子……於觀貞。」
清瑤神色不地打量她。「爺兒,這些年,難道你還被騙得不夠嗎?」
「不,她不一樣,你瞧,小秀也認得出她是誰。」
於觀貞回頭輕撫著小秀,小秀則滿足地以臉磨蹭著她,這一幕讓清瑤驀地瞪大眼,腳步踉蹌地往後退。
「清瑤,好久不見,我回來了。」她不動聲色的笑著。
這三年來到底發生什麼事,竟讓秀外將這個女人給收在府裡?!不過沒關係,她回來了,她要替她的孩子討公道!
「你你你……」清瑤嚇得魂不附體,只能畏縮地說:「爺兒,我身體不適,先下去了。」
「清瑤?」金秀外不解地看著她疾步離去的身影,聳了聳肩道:「也許是太突然了,她有點嚇到,畢竟這種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
「她當然會嚇一跳。」於觀貞哼了聲,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陰惻惻地問:「我問你,你是不是把她收為你的妾了?」
「我?怎麼可能?當初是因為聽傅總管說,她在奶奶面前保你,結果卻被奶奶給踹傷,加上可憐她沒有去處,我才將她繼續留在府裡。」
「可我瞧她怎麼像是個當家主母?」她凶狠地瞇起眼。
金秀外撇了撇唇,「因為我讓她管理府中丫鬟。」
「奶奶怎麼可能答應?」
「奶奶當然不會答應,但我硬是要如此,她又能奈我何?誰要她當初那般對待你?直到現在,我都沒眼看她一眼。」
於觀貞聽完,不禁捧額低歎。
了不起……清瑤真是厲害,已經把他的反應算計好,難怪當初她敢走這一步險棋,硬是將她逼出府。
「秀外,你怪錯人了。」她歎道。
「嗄?」
「真正的禍首是……清瑤。」
回到久違的桃花源,桃花依舊笑春風,卻人事已非。
不過,寢房裡的擺設未動,她的衣裳都在,就連他送的金步搖,也依舊擱在梳妝台上的木盒。
理該是纏綿如火的夜晚,但兩人合枕於床上,談的卻是關於三年前事情的始末。
於觀貞將一切道出,甚至懷疑當初害死戴銀兒的,其實就是清瑤。
「當初是她帶著西門恭闖入我的寢房……我不知道她到底對西門恭說了什麼,但是西門恭是個沒有噁心的君子,肯定是被她給煽動的。」想當初,她說盡多少狠話,然而西門恭卻總是抹著笑,從未惡言相向。
得知自己枉信小人,金秀外憤恨不已。「我竟還以為她是一心護主,把她留下,由著她將無憂閣那些小妾丫鬟趕出府,只因她說,當晚是容婧去把奶奶找來,才害你百口莫辯,甚至我還答應她將小秀戴上鐵鐐,以防小秀跑出獸圈……」
於觀貞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事全都是清瑤惹出來的!
「那西門恭呢?」她問。
「他得知你……得知戴銀兒死去,幾乎崩潰,後來我無心睬他,並不知道他到底是回沛歲城還是怎地,我沒有關於他的消息。」金秀外說著,思前想後過一遍。「明明有跡可尋的,為什麼我會傻得相信她?我真的沒想到她竟如此狠心,明知道這麼做會置你於死地,她還……」
「就算一開始戴銀兒的死,無法將她定罪,但她三年前誣賴我,讓我們失去孩子,我非要她付出代價不可。」於觀貞惱聲道。
她想,也許老天願意讓她再回來,是要她替孩子報仇,了卻她一樁心事。
而她已有計謀,就等著清瑤不打自招。
「告訴我你要怎麼做,我全力配合。」
「我準備充當青天審判她。」
「好,我會要府尹派官爺到府裡埋伏。」這一次,他要算計得妥當,絕對不允許再出任何意外。
「嗯。」她凝睇著他,捨不得閉上眼。
「怎麼著?不累嗎?」
「累,可是我捨不得閉上眼睛。」
「為什麼?」
「我怕我一閉上眼睛,就又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能怪她太杞人憂天,而是她真的覺得老天一直在整她,好像總不願意給她一個完美結局,她好怕等她把所有事處理完畢,祂又把她給召了回去。
「我會緊緊地抱住你,讓你哪兒也去不了。」金秀外喃著,將她摟進懷裡。
如果可以,他真想要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裡,從此再也不分離。
「那你要把我抓緊一點。」
「那當然。」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眉心,啞聲喃著,「快點睡。」
「嗯。」她舒服地偎在他懷裡,這個最讓她感到安心而溫暖的角落,但沒一會,她察覺了異狀,心情很複雜地說:「那個……你要不要退後一點?」
雖說他每每抱著她,都可以讓她肯定自己對他的魅力,可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反應,真的會讓她覺得他是個急色鬼呀。
「不用。」他粗聲喃著。
「好吧。」既然他甘心受苦,她就成全他。
想是這麼想,可那異樣的熱意弔詭地燒上她的身,她莫名的面紅耳赤,身體和他接觸的地方都跟著發燙,從內心深處生出渴望。
怎會這樣?難道因為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沒有任何抗拒?還是之前的抗拒,多少是因為戴銀兒身體裡殘留著對他的恐懼?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想要他……
就在他長臂橫過她的腰時,她渾身的毛孔僨張著,當他那灼熱如烙鐵的抵著她時,體內一股燥熱不斷地蔓延著,讓她忍不住在他懷裡磨蹭,甚至主動吻上他的喉結。
然後,她看見他張開眼睛,噙滿慾念的眸子如子夜般燦亮。
誰都沒有開口,靜謐的夜裡,只有燭淚滑落的聲音,以及那壓抑的呼吸聲。
金秀外睇著她,他不確定她的吻有什麼含意,只能按兵不動。
於觀貞瞪著他,由羞怯轉惱怒。這豬頭,她都已經主動成這樣,他居然還一點反應都沒有……想當君子?別傻了,他從來就不是當君子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