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官差硬扯著。
她如破布娃娃般被扯起上身,瞬間,像什麼從肚裡脫落,她感覺下身一片濕漉漉。
「哇!血,她流了好多血。」
圍觀的人尖聲喊著,她想回頭看卻動不了,而身下的濕黏以可怕的速度蔓延,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孩子即將離開她……可這怎麼可以?他還那麼小,一旦離開她的身體,他要怎麼活?
「求求你……找大夫……」她聲淚俱下地哀求著。
要怎麼欺凌她都沒關係,可是孩子有活下去的權利!
「快起來!」官差用力扯著。
「求你……」孩子……孩子……
「還不起來?!」
啪的又是一聲,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戴銀兒無力地閉上眼,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個世界太可怕,竟然可以無視生命到這種地步……她無能為力,她保護不了孩子了。
「觀貞!」
熟悉的嗓音傳來,她張不開眼,但是她知道那是誰。
孩子,再撐一下下,爹來了……她不斷地安撫著肚裡的孩子,希望他別走得太快,就算這個世界不是很美好,但她想要讓他看看藍天,讓他跟她在這一片天空下呼吸。
「走開!全給我走開!」金秀外發狂似地吼著,直接騎著馬衝入人群,直到人群散開。來到她的面前時,他渾身顫慄,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傷。
他無法移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渾身是血的纖弱身影……她的眼、她的頭被鮮血覆蓋,她的身上被鞭子抽打得皮開肉綻,刺眼的紅幾乎染滿她……
「觀貞……」他啞聲喃著,顫巍巍地將她抱起。
「大夫……孩子……」她喃著。
「歲真,大夫,快!」他頭也不回地吼著,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
為什麼?為什麼才一天的光景竟發生這麼大的事,為何為等他回來再處理,為何要這樣對待她?!
「誰!是誰准許你們這樣對待我的妻子!」他目眥盡裂地吼著。
他怒目掃過,官差不禁瑟縮著,忙道:「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金秀外,你的妻子懷了野種,你居然還要她,真是讓我佩服!」焦一隔著人群喊道。
「給我閉嘴,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金秀外瞪著焦一,瞧他手裡還把玩著石子,瞧她身邊掉落好多石子,瞬間,他明白了。那個敗類根本就是挾怨報復!
他不會放過他們的……斂笑而寒鷙的瞳眸,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記這每一張臉,他對天發誓,他們加諸在她身上的所有痛楚,他絕對要他們加倍奉還!
「還不快將她的枷鎖腳鐐打開!」他朝官差怒吼。
官差沒了主張,只好趕緊將枷鎖打開。
「秀外!」人群另一頭,晁歲真拉著衛子禮高喊。
他趕緊小心翼翼地抱著她朝衛大夫的居所而去。
「好冷……」她不斷地顫著。
金秀外垂眼看著她,驚見每走一步,地上滿是鮮血,那血順著他的腳步蜿蜒,教他膽顫心驚,但他還是勉強勾著笑,軟聲道:「沒事了,有我在,不怕。」
一進房,他要將她擱在乾淨的軟榻上——
「等等,她背上有傷,讓她側躺。」衛子禮趕緊阻止。
金秀外立刻扳動她,讓她側躺著。
瞪著那幾乎染紅的衣衫,衛子禮順著被鞭破的衣料緩緩拉開,只見她整片背部除了鞭傷還有被石子丟擲的瘀痕。
「孩子……秀外,救孩子……」她氣息奄奄,伸出手摸索著他。
他趕緊抓住她的手,安撫著。「好。」
衛子禮把著她的脈,眉頭深鎖,無言地看著他。
金秀外以氣音問著,「如何?」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金秀外瞠目,用另一隻手緊揪著他。「救她!」
「孩子已經小產,這血……止不住。」衛子禮低咆著,「他們對一個孕婦動用鞭刑,實在太荒唐,要我……怎麼救?」
「救!孩子可以不要,留下她!快!」
衛子禮瞪著他,拳頭握得死緊,偏是無計可施。「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觀貞……」金秀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非但保護不了孩子,就連她也保不住……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好冷!她冷得直打哆嗦,好幾次張著口,卻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用微弱的氣音一再詢問:「孩子……孩子……」
金秀外盈在眸底的豆大淚水緩緩滑落。
她沒聽到他的回答,甚至她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寒冷籠罩,感覺熱能從體內一點一滴地流逝,冷不防的,一滴滾燙的熱液滴落在她臉上,讓她意識到一件事——
「秀外……」
「我在這裡。」
「我沒事……」
「嗯,你會沒事的。」他的頰貼著她的,染上她的血和淚。
「秀外,對不起……我保不住孩子,我沒有保住他……」淚水從她腫脹的眼緩緩滾落。
「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她喃著,彷彿用盡最後氣力,身體開始癱軟,從他身上滑落。
「觀貞……子禮,快,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衛子禮沉默不語。
「觀貞,別走……」
她無法動彈,感覺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她想要張開眼,然而冰冷與黑暗包圍了她……
「別走……」他緊緊地抱著她,染著她的血,眼前閃過的是她潑辣的低罵,是她不居功的婉約,是她惱怒的要求公平正義……可是這個世界對她公平嗎?「你要我待人良善,可是他們待你卻比一個三等奴還不如……」
他碎聲喃著,豆大淚水滑落。
「是我的錯嗎?我苛待下人,你承了我的罪嗎?如果我善待每個人,你是不是會回到我身邊……你答應我的……如果我把你要求的事都做足,你可不可以回到我身邊……別走……」
金秀外喃著,吻著她的發、她的眼……看著她腫脹如果核的血眸,他驀地咆哮出聲,將她放下,轉身要走。
「你要去哪?」見他神色不對,衛子禮立刻擋在他面前。
「我要殺了他們!」他冷眸染血,看起來瘋狂又危險。
「歲真!」怕自己一個人阻止不了他,衛子禮趕忙喊著外頭的晁歲真。
「我要他們血債血還,一個都別想跑!」去他的良善……他再良善,老天還是狠心奪走了她!
他們以莫須有的罪名害死他的妻兒,一屍兩命,他要他們加倍奉還!
「秀外。」晁歲真衝進房內勸著他。「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我不會放過他們,絕不!」他聲嘶力竭的喊著,眼睛滴落血淚,道盡他的不甘和憤恨。
「觀貞!」
充斥在她耳邊的是他夾帶濃濃哭音的怒吼,帶著明顯的不甘心。
她感覺身體好輕,彷彿在海浪中搖擺,不斷地被推送,還聽得到他的哭喊,那一聲聲喊得她心好痛,教她忍不住想要張開眼,再看他一眼,所以她用盡氣力張開眼——
「觀貞,你醒了!」
眼前是一張非常帥氣而熟悉的臉孔,她不禁啞聲喊道:「哥?」
「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你等一下,爸媽去買晚餐,我馬上叫他們過來。」於立頡喜出望外地往外跑去。
於觀貞看著現代化的單人病房,她不能理解自己怎會回到現代。
她如果在這裡,那個戴銀兒呢?孩子呢?秀外呢?
想起他的哭喊聲,想起失去孩子,悲傷在胸臆中不斷地漫開,直到淹過她的呼吸,讓她喘不過氣。
「啊……」繃到極致,她像個初生的嬰孩,放聲大哭著。
「觀貞,不怕不怕,媽媽在這裡,不哭……」跑進病房內,於媽媽不捨地將女兒抱進懷裡。
「媽……」她用盡力氣地哭泣。
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強勢得保護得了任何人,豈料她是半點本事也沒有……孩子是她害死的,死在她的自以為是下!
「這孩子從來不哭的,怎麼會哭成這樣?」於爸爸擔憂道。
「爸,一定是因為隔壁引爆瓦斯時,那瞬間的衝擊力造成了她的恐懼。」
「唉,怎麼會這樣?」
於觀貞沒有辯駁,因為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頭一次哭得不能自己,畢竟她失去太多,多得教她如此傷心憤怒。
可是,她知道,再多的淚水也無法洗刷她失去的悲傷。
「我幫她打了鎮定劑,先讓一場覺平復心情,要是再有什麼狀況,就趕緊按呼叫鈴。」
「謝謝醫生。」
於家人送醫生出病房,隨即分配著今晚的工作,最終,敲定由於立頡在醫院陪她,兩老先行回家。
確定妹妹在熟睡中,他這才送著父母離開醫院。
而被打了鎮定劑的於觀貞,在半夢半醒之間,依稀瞧見一個男娃從病房門口走進來,濃眉大眼的模樣和金秀外有些相似。
她瞧著,突然聽到他喊,「娘。」
於觀貞怔住,感覺心跳飛快。
「謝謝你,娘,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她翻下床。
那男娃沒開口,逕自朝門外跑去。
「別走,孩子,別走……」她跑得跌跌撞撞,卻堅持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