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我不喜歡你,從來都不喜歡你。」進了屋,楊揚逕自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沒有招呼頭上包著紗布的黎日遠,只是冷冷說出自己一直都想說的。
黎日遠不戴眼鏡的時候,眼睛中的銳利總是無所遁形,或許,這就是他上班的時候總要戴上眼鏡的原因,因為可以遮住一些膨脹的野心和慾望。
「同感。」淡淡地拋出一個字,黎日遠在楊揚面前坐定。
「既然達到共識了,那我們無話可說!」楊揚攤手,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等等……」黎日遠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給臉部蒙上了一層陰影,貿然看過去,居然有一絲的脆弱。
「我們是無話可說,但是我只想問清楚夏深深的情況……」
「呵呵呵……」像是聽到什麼搞笑的故事般,楊揚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夏深深?黎日遠,你還記得夏深深嗎?」
黎日遠不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楊揚,明淨的眸子中居然流竄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悲傷。
呸!悲傷?
惕揚眨眼,心中自嘲一笑,黎日遠會悲傷?算了吧!那還不如相信可愛的夏深深會活下來!
想起他一直照顧長大但卻渾身是傷的寶貝,楊揚心裡的火就一陣一陣地往上竄。
喝了一口水,揚揚平息了心中的火氣,才淡淡地開口,但是聲音已經是十足的冷然,「我答應了深深,永遠不告訴你,所以……」楊揚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資料夾,丟在黎日遠面前,嘲諷一笑。「想知道你自己看。」
黎日遠接過資料夾,迅速看了幾頁,過了好一會,他停止動作,修長的手指捏著那薄薄的紙張。「上面說她還有百分之八十的治癒機會……」
「嘿……」楊揚冷笑一聲,但是聲音卻柔了下來,心想:算你小子聰明,還知道關心她的死活,隨便翻了幾下,居然還看到了重點!
心中這麼想著,臉上卻是十足的冰冷,挑高一眉,揚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請看看那確診的時間,對,就是一個月前,一個月前,她眼睛還沒瞎掉,當然還有百分之八十……」
儘管已經從謝安秀那裡知道夏深深已經看不見的事實,但是心裡總是有點僥倖;心想或許只是謝安秀在撒謊而已,但聽楊揚這麼一說,卻是再也沒有僥倖的機會。
夏深深看不見了,真的看不見了……
手指隱隱地用力,骨節捏得發白,黎日遠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那麼,現在的她呢?如果現在動手術的話……」
這個時候,楊揚好像那冷血的醫生殺手一般,吹了口氣,笑得輕柔,也很幸災樂禍。
「最多百分之五十,不過也說不准……」說著,好像想起什麼似地,楊揚突然神秘兮兮地說:「你說,明明我這麼疼深深,為什麼不勸深深做手術呢?」
「為什麼?」黎日遠隱約知道為什麼了,但是口中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執意想要一個答案。
「呵呵……」楊揚附身過來壓低聲音,吐出的字卻是冰冷刺骨,「因為,我不想讓她再活下去!」
「活著一天,對她來說,就是多愛你一天。而我,已經不想她再受苦受累了!」
耳邊依然迴盪著楊揚最後的話,黎日遠走出醫院。
是嗎?對於楊揚來說,夏深深愛他是一種本能,她愛他,很愛他,所以忘了愛她自己,才會受苦受累,過得不幸福。
黎日遠突然感到惶恐,既然楊揚都這麼想了,那麼夏深深呢?她刻意不去治療,寧願看不見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寧願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也要離開他,是不是代表她也覺得失望了,覺得愛他是一種受累?
謝安秀最後陰冷的一句話頓時回到了黎日遠心頭——
「黎日遠,你注意到了嗎?她不再叫你黎,而是叫你黎大哥!」
不但叫作為丈夫的他「黎」,只是因為她退到了朋友的距離、妹妹的位置。
黎大哥……所以才是黎大哥……
心開始鈍鈍地疼,黎日遠突然想起偶然看到的一句話!!
有些人,就像是一種慢性毒藥一般,慢慢地滲透你的心窩,但是你卻不自知,直到很多年後,毒性發作,心開始疼,人開始咳血,開始步向沉淪和死亡。
而他黎日遠,不知不覺已經中了一種叫夏深深的毒。
七年的相處,她讓他習慣她,好像是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以為只要守住心不愛她,就可以不在平地在最後完全地抽身;直到真正失去的時候,毒性發作了,他的心開始隱隱作疼,開始變得害怕,變得恐慌。
當毒性逐漸加強,他已經沉淪了,但是他卻還不知覺,依然選擇了逃避。
黎日遠,承認你愛上了夏深深,早早就已經愛上了夏深深,是那麼困難的事情嗎?
頭上的傷口還是隱隱作疼,面前的東西也逐漸地模糊看不清楚,最後,在路人的驚呼中,黎日遠暈倒在馬路邊。
相較於失魂落魄的黎日遠,夏深深也過得並不好,畢竟,這世間誰有足夠的勇氣能直接面對死亡而不感到恐懼?
每天早上起來,幾乎是意識清醒的一瞬間,腦海裡就是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要死去的事實,那需要多少的力量去承認這個事實,並接受這個事實?
夏深深不是沒想過悄悄地結束掉自己的生命,對於她來說,生命已經是如此容易放棄的東西,就如同夏氏財團一般。
她住在海邊,每天都能踏進那渺茫深邃的大海,只要心一狠不再回頭,她就可以得到解脫、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了。
事實上,她也確實踏進海裡去了。
可是,在最後一杪,她被一個逃家的女孩抓住了……
女孩名叫郝瑪,雖然她對自己的故事半點也不肯透露,卻執意要留在夏深深的身邊照顧她。
郝瑪開朗又熱情,像是一道熾熱的陽光,照進夏深深陰暗枯萎的心靈。
受到這年輕女孩的鼓勵,所以夏深深決定不輕易放棄生命,和她的新朋友一起珍惜最後的時間。
「深深……」晚餐桌上,前來探視的楊揚忍不住開口了。
夏深深停下喝湯的動作,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是基本的生活她還是能自理的。
「怎麼了?楊揚,今天有心事嗎?」她能感覺到楊揚的欲言又止。
「沒有……」楊揚搖搖頭,吞下幾口飯後,看了一眼在廚房盛飯的郝瑪,才開口說道:「深深,你現在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真的不考慮動手術嗎?」
「謝謝了,楊揚。」夏深深搖頭,緩緩地吐出拒絕,「不,我不想動手術。我討厭醫院的味道,我討厭死亡的氣息,我更害怕我會死在手術台上,雖然死亡離我是那麼的近,但我卻膽怯地不想再近一步……」
頓了頓,夏深深又開口道:「或許,我最害怕的是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機會,楊揚,你說的對,喜歡一個人,已經深入骨髓,成為一種習慣了,可是,我也答應你了,要善待自己,我想要快樂地活著……我在想,如果手術不成功,大不了是一死,但是如果成功了,我活下來會怎麼辦?我會重新看見,我會看見他,看見他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雖然我告訴自己不要嫉妒,要給他幸福……但是我害怕自己做的沒有說的好,我害怕自己會把同樣的錯誤,把他搶過來……不擇手段!」
「深深……」楊揚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對面執著的女孩,突然歎息一聲,「深深,不用害怕,你就是你自己,你永遠是最好的!」
「咦……深深姊,你怎麼了?好像不開心的樣子?」郝瑪盛飯回來,看見夏深深一臉的悲慼,忍不住把懷疑的目光掃向一旁的楊揚。
「別看我,我……我吃飯!」楊揚心虛地躲開郝瑪探析的目光,埋頭吃飯。
「深深姊?」郝瑪心中隱隱擔憂。
「沒什麼……」夏深深搖頭,溫柔淺笑,「只是這碗湯有點冷了,小馬兒,幫我璽新弄一豌好嗎?」
郝瑪不疑有他,很樂意地接過碗,去廚房添熱湯了。
「那丫頭……」一開始,楊揚對夏深深撿來的女孩始終存有戒心,但看她對待夏深深的方式,就像是母雞捍衛小雞似地,也就放心了。
「小馬兒怎麼了?」
「沒什麼……我擔心那丫頭照顧不了你,我看還是再找一個人吧!再說,婆婆也走了!」楊揚隨即轉開了話題。
夏深深想了想,這才點頭道:「我其實早有這個想法,只是小馬兒剛搬來,所以一直耽擱了,這樣吧,你幫我找個你能放心的看護,這樣好吧?」
「嗯,好!」楊揚一口答應。
第9章(2)
隔天,夏深深家裡來了一個叫原愛的傭人,小名小愛。
小愛長得人高馬大的,如果不是胸前兩團偉大著實讓人不能忽視,郝瑪幾乎要以為這個整天頭髮掩面的女人,其實是個男人偽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