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冬雪充滿淚水的眼睛深情地凝視著他——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口中溢出更多的血。
「冬雪……我的愛……我們再也不分開!」他的目光凝固在她蒼白的臉上,眼神逐漸渙散。
「你、我……不分開!」冬雪含淚呼應,更緊地依偎著他。
他們的血流在一起,淚融為一體,緊緊擁抱著彼此,倒在血染的土地上。
兵戈沉寂,戰鼓無聲,清風低吟,洹河嗚咽,似血殘陽消失在暮色裡……
誰說蒼天無情?無奈天若有情天亦老!
「大將軍,他們死了!」
城樓上,高歡跪在呆若木雞的爾朱天寶身前,雙手呈上了葛榮從不離身的寶劍和冬雪自幼戴著的賜名玉牒。
死了?!爾朱天寶渾身一震。
他生命中最絢麗的花兒凋謝了!
他內心的一種慾望永遠也無法滿足了,他的心再也不能完整!
一把奪過那只潔白的玉牒,將它緊緊貼在胸前,他屹立在城樓上,望著城下他鍾愛一生的女人寂然無聲地躺在血泊中,心似刀絞,愴然淚下。
「冬雪——還我冬雪!」
他忽然往前一撲,仰頭發出如狼嚎般的淒厲慘叫,那萬念俱灰的嚎叫穿雲破霧久久地迴響在地平線上。
「大將軍,不可!」見他全身大半探出城樓,高歡上前一把拉住他。
他虛弱地趴在城垛上喘息,然而轉眼間,又昂起頭來,拍壁大罵。「賤人!你辜負了我!」
面對幾近瘋狂的他,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
「你辜負了我!辜負了我——」
他十指緊扣著城牆,吼聲猶如瀕臨死亡的野獸般凶狠而絕望,就在士兵們擔心他會發狂時,他忽然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似的,身子一軟,跪倒在地,捶地大叫。
「把他們扔進河裡,不得入土,不准立碑,永遠不許提起她!」
當晚,高歡帶著兩個剛受降的齊軍將領——獨孤如願和宇文泰,將齊王葛榮和他的愛妃爾朱冬雪的屍體放入一艘木船中,帶到洹河深處拋下。
從此,沒有人再提起他們。
數日後,北魏史官終於在爾朱天寶的口述下,記錄了這段歷史——
「葛榮,北魏鮮卑族人氏,始為懷朔鎮將,孝昌二年悖逆朝廷,犯上作亂,聚眾起事,自號天子,建偽齊。殺朝廷命官,戮皇族子嗣,擄朝廷子民,篡王朝。於武泰元年五月,被平北大將車爾朱天寶斬於相州……」
歷時三年的齊國,隨著齊王在相州之戰的死亡而走出了歷史。
因滅齊有功,平北大將軍爾朱天寶備受榮寵,不僅受封北魏天柱大將軍,擁有北魏最強大的軍事力量,還被加封為太原王,食邑二萬戶。
他功蓋當朝,無人能及,手中權力更勝以往,個性也愈趨專橫跋扈。僅僅三個月後,他發動了河陰之變,將當時掌握朝廷實權的胡太后和小皇帝扔入黃河淹死,另立傀儡皇帝,從此北魏政權實際落入了他的手中。
然而,他一呼百應,殺千毀萬,終不能平滿腹的遺憾;夜夜笙歌,醉生夢死,終難消憂鬱的情懷。在冬雪死後的第二年,一天清晨,他被侍衛發現衣著整齊、神態安詳地死在自己的臥榻上,胸口插著鋒利的刀。
對於他的死因,天下震驚,一時之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被懼怕他篡位的北魏孝莊帝親手殺死的,可是小皇帝真有那樣的能耐和膽量刺殺權傾一時的北魏大丞相嗎?而身為大將軍的他又怎會毫不掙扎反抗,平靜地接受刺客的利刃入心?
沒有人能回答。
於是,又有人說,是他自己殺死了自己,因為他的心早已隨冬雪去了。
然而,無論說法怎樣,歷史上的一代梟雄就這樣死了!
尾聲
許多年後,在艾不蓋河畔僻靜的村落裡,住著一對恩愛無比的夫妻和他們的兒女。這裡沒有戰爭,沒有陰險狡詐的權力鬥爭。他們男耕女織,過著平靜而快樂的生活。
而此刻,無論是爾朱氏,還是齊王朝早已淡出人們的記憶,成為歷史的陳跡。
「大哥,當我們白髮蒼蒼時,依然會像今天這麼相愛嗎?」深夜,當美妙醉人的激情平息後,美麗的妻子依偎在夫君懷裡嬌俏地問。
「會的,一世太短,蒼天有情,定會讓我們來生再相愛!」
他親吻她面頰上淡淡的傷疤,柔柔地帶給她永遠不會改變的欣喜。
「大哥,因為我,你失去了王位和權勢,你會怨我嗎?」
「我或許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王位,可是,冬雪,我得到了、而且是永遠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她攀上他強壯的肩,期待地問。
他抱著她轉身,讓她平躺在自己身上,情意綿綿吻著她柔軟紅艷的嘴。「安寧的生活,平靜的心情,可愛的孩子……」
他說一句親一下,最後用熾熱的吻封住了她因為期待而微啟的小嘴。
如同以往一樣,夫君火熱的唇立刻將她帶入了忘我的境界,過了許久,她才發現自己並沒聽到最想要的答案,她費力地移開嘴,氣喘吁吁地問:「還有呢?」
「還有什麼?」他故意裝不懂地問她,深邃的黑眸中閃著促狹的笑意。
「你最想要的東西呀,難道沒有了嗎?」冬雪急切地問,見他沒什麼反應時,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而她的夫君卻抱住她,用力親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慢條斯理地說:「還有,當然是最重要的東西——你。我得到了美麗的妻子,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
冬雪破涕為笑,立刻給了他無比快樂的回吻。「你真是這樣想的?」
「沒錯,是這樣想的。」
「你心裡還有恨嗎?」她撫摸著他的胸膛。
他握住她的手。「不,這裡現在裝滿了愛,再也沒有容納恨的空間。」
他的眸中盈滿了愛的光芒,承諾著甜美的永恆。
一陣熟悉的暖流攪動了冬雪的心田,她甜蜜的芳唇印在他長滿鬍鬚的唇上。
許久後,他輕輕地說:「其實,愛與恨真是難解的東西。當初,高歡背叛我,我恨不得殺死他,可最後卻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們;你哥哥深愛著你,卻無情地對待你,把你當犯人一樣看管;珈珞說愛我,可是當她的慾望得不到滿足時,就轉而害我,差點兒讓我們失去生命。冬雪,你說的對,恨太多,人如何能活?感謝大鮮卑神,讓我得到了你!」
「不對!」冬雪噘起了嘴。「我是你綁架去的,不關大鮮卑神的事。」
葛榮卻堅持道:「大鮮卑神心好,不會讓人做壞事,可是它知道我是去綁架我美麗的妻子,它知道那是件好事,所以成全了我。」
他的說法迎合了冬雪的心,她快樂地接受了。「沒錯,大哥,你綁架了我,我永遠都是你美麗的人質,你也永遠是我最英俊的人質。你最好不要忘記這個!」
葛榮不需說出他眸子正默默傳遞的話,只是將一連串飽含深刻愛戀的吻,密密地印在他最愛的妻子臉上、唇上,告訴了她答案。
是的,他永遠不會忘記!在激情橫溢的瞬間,冬雪毫不懷疑這一點。
【全書完】
◎編註:
1、欲知【天若有情】系列之一動人心弦的愛情故事,請看愛表現047、048——《魅眼王妃》(上)、(下)。
2、敬請期待筆甄愛表現最新力作!
後記
素馨花香 ◎華甄
「素馨花,英文名Jasminum,為木樨科植物。苗長七、八尺,葉似梅葉,四時敷榮,其花五出,白色,不結子,花若開時,遍野皆香……西域人常采其花,壓以為油,甚香滑。」
這是我從書本上學來的關於素馨花的知識,但最早認識她卻是少女時代。
那時,我寄居在南方一個溫暖無冬的山村,每當與小夥伴們到山裡檢松球、拾柴禾時,總忘不了偷空撒個野。
等玩夠了,跑累了,野果子吃撐肚子了,我們一幫瘋丫頭就躺在綠油油的山坡上打滾,從坡頂滾到坡腳,看誰滾得最快,我們戲稱那是「滾地瓜」。那是笑聲與喊叫聲混合在一起的遊戲,當滾得滿身泥土,沾了片片草屑,把快樂無憂的笑聲留給山林後,我們便背著裝滿松球、柴禾的小背簍下山回家了。
有一天,我們又玩起了「滾地瓜」。
像以往一樣,我閉著眼睛翻滾,不管慣性作用會把我送去哪裡。
忽然,身子被擋住,我知道自己又落進灌木叢裡,於是懶懶地不想睜開眼,反正也贏不了,就在這裡等她們吧!
可是鼻息間聞到一股很特別的香味,淡淡的、幽幽的,帶著甜甜的味道。
睜開眼睛一看,呵,滿眼一片素白,彷彿雪花飄落眼前。
伸出手拽過一枝,那嬌嫩的花瓣擦過臉蛋,柔柔的、涼涼的、香香的,讓人透心舒暢。
我摘下那五瓣花片湊在鼻尖,花香直竄腦門,我暈了,好喜歡那樣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