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孩們對杜老師的話一知半解,但搭配著老師優雅從容的示範動作,看得目不轉睛的同時,小腦袋裡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嗯,希望大家不要說『這麼辛苦幹脆不要學』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大家都是好孩子,好孩子要懂得有始有終的道理;餐桌禮儀雖然不容易,但是和別人一起吃飯,我們不能只想到自己,讓糟糕的用餐習慣害別人吃不下飯,這是人際交往中很基本的禮貌,希望每個小朋友都可以好好學習哦!」
這些話,她整理了好幾天,此刻緩緩道來,溫柔之中不乏堅持,有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小腦袋們一個個點頭如搗蒜,希望成為像杜老師一樣的小淑女、小少爺,每一個動作都漂亮得彷彿在發光。
「當然,如果我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恢復自己習慣的方式也就沒關係了;禮儀的重點就在於,不可以帶給旁人麻煩,要盡量為大家創造一個舒適的環境。」
「啪啪啪……」忽然傳來一陣清脆有力的鼓掌聲。
杜非煙聞聲望去,成童也帶著小孩兒們,浩浩蕩蕩地朝餐廳走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絕對不是諷刺,是真的覺得你的這番話很有道理。」他真心實意地讚歎,在某些相處細節裡改善一些行為,並不是所謂的「虛偽」,更不該遭到批判。
相處之道,在於享受彼此的給予,如果一個人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我行我素,甚至不排除可能會傷害對方的舉動,恐怕對方只會感到受傷。
這個道理,直到今日,他才醍醐灌頂。
小時候的杜非煙就已經有了禮儀楷模的影子,雖然看不慣育幼院小朋友的舉動,但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些什麼,只有一雙烏黑的星眸裡,透出了一絲不贊同。
他誤認為「鄙視」,或許,她僅僅只是驚訝。
突如其來的一句稱讚,驚得她措手不及,「啪啦」一聲,筷子、湯匙爭先恐後地奔向大地。
成童彎著嘴角走近她,在兩人只差十公分左右時停住腳步,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音量說:「杜老師說說倒很有一套,可惜……」故意拖長尾調,勾起她的好奇心。
「可惜什麼?」她果然按捺不住,忙不迭地接道。
笑意越發地深了,連深不可測的黑眸裡,也泛起了幾許醉人的漣漪,「可惜啊,大概是我眼拙,在杜老師說話的時候,我總是找不到禮儀的影子。」
杜非煙反射性地想要回擊,又想起這樣一來。不就中了他的圈套?懊惱地咬了下唇,怒氣聚在汪汪的大眼裡,慢慢地泛起一層淡淡的水氣。
她其實也懂得說話藝術,可惜的是,一遇上成童,她就破功再破功!
真是動人,烏黑的大眼濕漉漉的,卻又倔強地回瞪他,生出了幾分惹人心憐的委屈;小巧潔白的貝齒,咬著水嫩潤濕的紅唇,他尚記得這唇有多麼甜美。
若不是有那麼多明晃晃的電燈泡在,他恨不得一口咬上那張該死誘惑的唇。
杜非煙渾然不覺他的污穢心思,低了頭撿起湯匙和筷子,對睜大了眼、充滿好奇的小孩兒們說:「老師的禮儀其實也還不行,一受驚嚇,手就滑掉了,真是對不起了。」
大家都是大度的好孩子,紛紛表示不在意,慢慢地開始回想老師教導的內容,左手拿湯匙,右手拿筷子,然後……
成童忽然湊到杜非煙耳邊,「喂,但我喜歡你這樣;而你,也別想讓我那樣對你。」
對我,自然不用什麼禮儀,我們不是外人,用最坦承的一面交流;即使是不完美的一面,也可以相互磨合、相互遷就,以愛的名義,我們對彼此忠誠。
杜非煙呆呆地望著成童帶領小朋友,到另一邊的餐桌上用餐。
好半晌,才想通他的意思,唇角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一直婉蜒著爬上眉角。
第9章(2)
成童思考著,寵一個人到底能寵到什麼地步。
不在商場上向杜非煙發動追求攻勢,而把她帶到這樣一個地小物乏的小鎮,他本來就打算晾晾驕傲的公主、打算好好調教一下她,讓她嘗試另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
但他忽略了自己的心,根本不忍違逆公主的意,而公主純粹倔強的性子,也慢慢地打動了他;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成一個只要不涉及原則,事事以她為先、百依百順的人。
主動打開壁櫥,滿足她對名牌的執著;根據她給的聯絡方式,找她的御用師傅訂作高跟鞋;潛心廚藝,一有時間就按著她的口味下廚;連晚上進行「床上運動」時,也會強忍快速衝刺的慾望,按照她喜歡的頻率來……
他都快被自己的反常給嚇傻了,原來,他也能這樣溫柔,這種曾經一看到就掉雞皮疙瘩的溫柔,居然也發生在他身上;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安,像是發現自己的弱點被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隨時可能被人以此威脅。
然而,他只要一想起當他待她好時,她瞬間發亮的璀璨星眸,便什麼也顧及不了,只想再對她更好一點,只要是能讓她心情愉悅的事情,他都甘之如飴。
十五年前的一見鍾情,直至今日,終於蔓延成燎原情火。
比賽轉眼就風風火火地持續了十多天,教學方式雖然回異,一個採取放羊吃草政策,樂得一邊逍遙;一個孜孜不倦,把小時候受到的、最正統的禮儀教育學以致用,再加上自己的心得,恨不得一股腦兒都灌進小朋友腦子裡。
各有千秋,但小孩兒都過得開開心心,本身的性格特點,加上外界點撥指導,每個人的笑容陽光燦爛之餘,更添了一抹自信悠然。
兩人也不是冥頑不靈,懂得因材施教的重要性;碰到特別些的孩子,也會主動送到對面陣營裡,別人只當他們這是在明爭暗鬥、探虛坐實。
成童有時也會伸出橄欖枝,跟她交換教室,擺出來的理由堂堂正正,擲地有聲,「我太慣著他們了,現在我說的話他們左耳進、右耳出,誰都不把我放在眼裡,再讓他們隨心所欲地瘋玩下去,都快掀了這房子!為了『麥莎』的長遠發展,得拜託你讓他們收收心。」
能在董事大會上以一敵眾都侃侃而談、從容淡定的成董事長,卻鬧不過一群不及他腿長的小鬼頭們,左手無奈地摸著鼻子,一副悻悻的樣子。
分明有些羞惱的痕跡,杜非煙看了暗暗好笑,想起自己這裡的小孩兒們也束縛得太久了,也該放出去曬曬太陽、撒撒潑,就一口答應下來,意料之中,看見成童如釋重負的表情。
哼,這個比賽的贏家,十有八九,花落杜家。
這邊的小孩子確實有夠野的,桌子、椅子東倒西歪,牆壁上五色斑斕,廢棄的紙團東一堆、西一堆,雜亂程度不啻於颱風過境。
杜非煙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又出現了成童無可奈何的羞愧模樣,費了不少力氣才抑制住滾到喉嚨處的笑意,擺出不苟言笑的冷淡面孔,漂亮的鳳眸在教室裡淡淡地掃了一圈,小孩兒們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過來,一個個規規矩矩地站好,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早跟隔壁班的同學打聽過,這個漂亮的老師賞罰分明,平時雖然笑容親切,很好相處;但一生氣,就會面無表情,誰不識趣一點,大概就會死得很慘。
杜非煙簡單地介紹了「坐、站、走」三方面的姿態要求,然後讓小朋友們自由練習,她一個個走過去,看到不對的就指出來糾正。
到了中午,也不見成童來換班,她索性帶著孩子們去了餐廳;見了菜色,孩子們特別興奮,原來有一道菜因為作起來麻煩,十幾天才會出現一次,他們翹首企盼許久了。
她記得上一次出現時也嘗過,類似大雜燴的做法,各種蔬菜、肉類混搭在一起,攪和成一團,賣相不是很好,但味道鮮美,食之不忘。
剛吃了幾口,餐廳外就旋風般閃進一道人影。
「你吃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到她面前的成童,凶狠得好像要吃人。
杜非煙下意識地把頭往後仰,躲過他凌厲的視線,迅速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後,才盯著他幾乎抿成一線的唇,慎重地點了點頭。
她怎麼好像看見他頭上冒煙了?
「該死的……」成童惡狠狠地低咒著,從她手裡搶下餐盤,轉過頭壓抑了凶暴的神色,沉聲對孩子們說:「我和杜老師下午有事,大家可以下課了,明天照常上課。」
杜非煙來不及抗議,就被當作麻布袋一樣扛到了肩上,血液倒流的不適感讓她不悅,「成童,你搞什麼鬼?快放我下來!」
成童置若罔聞,稍稍調整了一下「麻布袋」的位置,輕輕鬆鬆地揚長而去。
留下一路某人喋喋不休的抗議。
採用歐式設計的半封閉式浴室,窗外恰好是幾棵挺拔的梧桐,透過扶疏的枝葉,隱約可從輕薄的窗紗裡,望見足以令人噴鼻血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