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絮鬆了口氣,「太好了,這樣我就不會變成罪人,我怕自己真的成了拆散你們夫妻的罪魁禍首呢。其實,有時命運不是我們走出來,是上天早就做好的決定,我們坦然接受即可,反而汲汲營營未必會有好下場。」
「多謝上官師父指點。」
「其實我也在你身上學到一些,只是有些心結還是看不開。」上官絮說這些話時,目光自然地望著外頭。
蘇穎聽刁不患說過,白武心繫的人就是上官絮,無奈上官絮礙於世俗禮教,始終不肯點頭答應。
每段戀情總是要備受考驗與磨難,最後修成正果的時候才會感覺特別甜蜜,所以她也不能多說什麼,只能希望上官絮能早日拋開心結,或許這正是她應該走的命運。
蘇穎離開小屋,和站在屋外的白武點了一下頭後,與刁不患一塊下山。
刁不患從最初的忐忑,等看見蘇穎走出來後,心臟仍跳得很快,最後他終於忍耐不住了,想要問個清楚,卻讓蘇穎搶先開口。
「不患,上官師父說我要回去確實有希望了。」
刁不患怔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開口問:「你的決定呢?」
蘇穎一雙眼睛幽幽望著他,似有滿心歉意,他突然感到無比寒冷,神情也變得冷肅。
「我想了很久,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萬一我後悔了怎麼辦?所以我決定要回去……你會幫我的對吧?」
她說--要回去。
她說……要回去……
回去……這兩個字猶如鐵鏈般鎖住他的心,讓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患,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是,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幫你。」他聽見自己這麼說,但這真的是他的聲音嗎?他真的能讓蘇穎離開嗎?
刁不患,你真是混帳!明明做不到還故意說出這種話,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不,他一點都不希望她離開,一點也不想……
「小穎……」
「笨蛋!你真的是笨蛋!明明不希望我走,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蘇穎忍不住敲了他一拳頭。
「對不起,你別哭。」她一哭,他立刻揪疼了心。
「笨蛋!倘若你下次還說這種話,我一定會離開的……如果你要我走,就儘管說吧!」她氣得朝他又捶又打。
刁不患馬上抱緊她,「別走,永遠都別走。」
蘇穎這才破涕為笑,牢牢抱住他。
如果這是上天給她的命運,她會繼續走下去。
六月時,刁不患的一個朋友來到他們家裡作客。
那人叫朱隸,長得高大英挺,有著北方男兒的豪氣,卻又有南方男人的俊秀臉龐,擅長騎馬,也寫得一手好字,更懂得畫畫,又能出口成章,簡直算得上才子。
刁不患近日忙著雲方寨在京城的分店開張,於是招待他朋友的事便落到蘇穎身上。
雖然朱隸長得很好看,但比起白武,蘇穎卻比較喜歡後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有的人天生不適合做朋友一樣,她對朱隸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朱隸的霸氣比起刁不患更明顯,絲毫不掩飾天生王者的氣勢。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總覺得朱隸不太喜歡她,這樣也好,既然彼此都沒有好厭,也就沒必要兜在一起。
這日,蘇穎在庭院裡看書,聽見腳步聲,轉頭看竟是朱隸。
「朱公子不是去騎馬了嗎?」男人的世界,偶爾也會有她無法介入的時候,她也頗能自得其樂,不必時時跟著丈夫。
朱隸不語,逕自翻閱她正在看的書,「沒想到夫人也會看如此難懂又枯燥的書。」
史記會難懂枯燥嗎?蘇穎不以為然道:「我不認為史記有什麼難懂的,內容也並不枯燥,挺適合用來打發空閒時間。」
「夫人對歷史應該有自己的見解吧?」朱隸再問。
「婦人之見而已。」言下之意,你開了也聽不到什麼好答案。
「不知夫人對黨位有何看法?」
「自古以來,向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不敢有任何看法,反正歷史自會給個評價。」
朱隸微挑眉,笑道:「我想聽真話,夫人想說什麼儘管說。」
「朱公子,歷史上篡位者不在少數,無論那些人打著多麼響亮或者多麼公正的名號,其實他們最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勢,真正將百姓的苦放在心裡的少之又少,我認為那些人根本沒資格登上皇位,篡位就是篡聲位,永遠無法美化。這只是我的淺見,朱公子姑且聽之。」
熟讀歷史的好處是能看很多的借鏡,然而真正將殘酷歷史當作借鏡的又有幾人?自古以來真正為百姓著想的皇帝又有幾人?他們嘴上說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為的還不是自己的千秋霸業,百姓不過是得到皇位的贈品罷了。
「朱公子,我還有事,失陪了。」蘇穎朝他微微欠身,離開庭院。
朱隸一雙冷眸注視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深夜,刁不患與朱隸在書房談事。
刁不患與朱隸相識並不如柳淵源那麼久,但他們有相同的理念,也算是談得來的朋友。朱隸從未談起他的背景,刁不患也不曾問過,但他似是有所察覺,後來便漸漸與他疏遠。
朱隸這次是來向他借錢,十萬兩不是筆小數目,要籌齊需要一點時間,但刁不患沒有問他要做什麼便同意借他。
「若我是拿去揮霍,最後還不出來,你不是虧大了嗎?」朱隸調侃地問。
「那我只好當作丟到海裡餵魚了。」他有自信不會看錯人,要不然雲方寨也不可能遍及全國。
「哈哈,你可真看得開!我就欣賞這樣的你,不患,來幫我吧!我需要像你這樣的幫手。」
「你身邊人才濟濟,不缺我一個。」朱隸以前就提過這事,但始終被他拒絕,他清楚什麼事能做什麼不能做,他雖無法認同朱隸的作法,但那是他的事,他想怎麼做全看他自己。
朱隸笑了笑,「你太謙虛了。不過我選擇的路確實不好走,你已經成親,我也不好再逼你,這十萬兩,事成之後我會加倍奉還。」
「不必了,你是朋友我才借你,還我十萬兩就好。」
「爽快!」朱隸拍了下他的肩膀,轉移話題,「你娶了一個不錯的妻子,希望我也有你這福氣。」
「難道你還不滿意如今的一切?」他猜得出來朱隸想做什麼,但他一點也不想蹚這渾水。
「滿意?那個東西本來就該屬於我,現在我只是想搶回屬於我的一切,等我得到後才會滿意。」
「強求不一定能得到,或一輩子擁有。」
「至少我努力過了,即使失敗,我也敗得心服口服,可是不強求,那就是連最後的機會也沒把握住。不患,你不能站在我這邊,我不怪你,但希望你別站在另一邊,那樣只會逼我不得不做出殘忍的決定。」
「我不想介入你的問題,希望你也別將你的麻煩帶來給我,你想做的事,我真的無法認同。」刁不患感慨萬干。
「為什麼?難道你覺得他能做得比我好?」朱隸不悅地問。
刁不患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得比你好,可是一旦事情鬧了開來,百姓是第一個受害的,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
「我也不樂見,但沒有犧牲便沒有安樂,我有把握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讓天下永世安樂太平,這是我的希望。」
「那麼,希望你日後千萬別忘了今日的話,我會在這裡看著你。」
刁不患伸出手,朱隸笑著握住。
朱隸終於要離開了。
蘇穎也安心不少,她不知道他來找刁不患做什麼,但瞧他們每次都在密談,問刁不患,他也不說,她不禁有些擔心,幸好朱隸要走了。
「不患,你當真不來幫我?」朱隸最後一次問他。
「多謝你的抬愛,我只想待在這裡。」
「京城也不是可久留的地方。」朱隸說。
刁不患點頭,表示明白。「你要前往何方?」
「回北平。」
北平……就是北京,也是靖難之役第一個被戰火波及的地方。
蘇穎想到什麼了,趕緊問刁不患:「不患,今年是幾年?」
「建文元年。」
「建文元年……」歷史上記載的靖難之役是幾時開始的事?她記得好像是夏天發生的事,是幾月呢?
兩個男人看著她低頭思索,半天沒反應,又逕自交談起來。
「我不知該不該祝賀你旗開得勝,我只希望你別忘了百姓的苦。」
「我不會忘,我絕對有資格成為天下第一,不患,到時你可別後悔沒來我身邊。」朱隸哈哈地朗笑。
「有些時候錯過反而是應該的,即使我們有相同的目標,我也不想牽扯太深,你要走的那條路並不適合我。」
「愈是不好走,我就愈要走下去。」朱隸雙手抱拳,說:「希望他日再相逢時,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
刁不患僅點頭致意,並沒有說話。
就在朱隸要離開時,蘇穎終於想起起來了,趁著刁不患轉身幫忙車快將東西搬上馬車時,她上前小聲問朱隸:「你要去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