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星期六,店裡很忙,不准假。」黎致接收到梁夙霏的訊號,立刻回絕。
「員工家裡有事,連假也不准請?」雷拓挑起眉,確認這個女人對他有「敵意。」
「那要看是她家裡,還是你家裡?而且,我沒聽見小霏跟我說『家裡有事』。」黎致皮笑肉不笑地答,言語中提醒他梁夙霏是獨立自主的人,不需要別人代言。
「我家裡的事就是她家裡的事。」他瞇起眼,顯露不悅。
換作平常他是不會和女人計較,就是遇到粗俗不可理喻的人也頂多一笑置之,可黎致那只搭在他妻子肩上的手讓他愈看愈不舒服,連帶的,她說的話聽來也就變得刺耳。
這個不男不女的女人,不是lesbian吧?
「她請假可能會丟了工作,沒工作就沒收入,你養她?」黎致故意刁難。
這個男人,都已經要離婚了還不忘把前妻搾乾,家裡有事就來找她,當她是免費的菲傭嗎?!
黎致不知前因後果,單從梁夙霏的表情和雷拓的強勢得到以上結論。
「我養她有什麼難的?」他覺得黎致簡直莫名其妙,他們夫妻間的事輪得到她來多嘴?
不過是一份工作,能有多少薪水,還擔心他養不起自己妻子?
「厚厚……養一個人是沒什麼難,」黎致嗤之以鼻地冷笑。「但是,你以為對待妻子只是讓她吃飽穿暖就夠了嗎?」
想必這個男人以前也是這麼「財大氣粗」地控制梁夙霏,難怪她來應徵工作時會顯得如此窘迫,如此缺乏自信。女人,只要在經濟上無法自主,必須仰賴他人,人格也就無法獨立。
「等等,你們別這樣……」梁夙霏傻眼了,這兩個人是怎麼了,為何一見面就劍拔弩張?
「小霏你別怕,我讓你靠。」黎致摟摟她的肩,給她力量。
「夙霏,這個環境不好,我看你還是早點把工作辭了。」他覺得這個十足男人婆性的女人會對妻子造成不良影響。
「我這裡不好,你以為你那裡就好?」黎致捲起袖子,跟他槓上。
梁夙霏見兩人對話的音量已影響到店裡的顧客,嬌小的她奮力擠進火氣愈來愈大的兩人中間,硬聲道:「別吵!」
接著強拉雷拓的手臂,將他帶到店外。
「你不可以在我上班的時間找我談私事。」她一臉正經地告訴他,「會影響店裡生意的。」
雷拓再次見識到小綿羊的瞬間爆發力——她居然「教訓」起他。
「還有,雖然我也很掛念叔公,但我不能去。」她決心狠下心切割兩人的關係。「離婚一事,我希望盡快處理,盡快開始新的生活。」
她沒有本錢和他藕斷絲連,再拖下去,意志力只會愈來愈薄弱,愈來愈質疑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離開他獨自生活,到最後可能還是回到原來的生活,日復一日,逐漸枯萎。
「為什麼這麼急?」雷拓真的好奇了,她為什麼這麼急迫地想要離婚?
「說了你也不會懂的。」她無力解釋這些年來的內心轉折,而且,相信他也不是真的感興趣。
直到目前他遲遲不派律師來跟她談大概就是卡在叔公的壽誕,他還需要她來擋那些表面看起來很開心,實則是看熱鬧的親戚。
她沒有親人,離婚後便是孑然一身,但他不同,親人太多,朋友太多,要一一解釋,一一說明,以他怕煩的性格而言,絕對是苦差事。
她雖不捨,但無能為力。
「你要不要試著說看看?」他正準備好好認識她、瞭解她,所以,絕對有耐心聽完。
「我們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她淒然一笑。「好聚好散吧!」
雷拓瞬間無語。
「再見。」梁夙霏轉身回到店裡。
他立在原處目送她離去。
原來,她已不需要他的關心,不需要他的瞭解,「離婚」從來都不是她以退為時的手段,而且沒有任何轉圜的空間,她一心想離婚,開始新生活。
如果他真覺虧欠她,是不是該讓她如願以償?
第3章(1)
一星期後,雷拓的律師終於找上梁夙霏,協議離婚一事。
他們約在她她住處附近的一間庭院餐廳,雖然是開放式的空間,但座位與座位之間有些距離,談話反而自在。
她準時抵達。
「雷太太,這是協議條件,你看一下,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再討論。」
「我姓梁,不是雷太太了。」梁夙霏低聲地告訴他。
「噢,抱歉,梁小姐。」律師道歉,接著將文件推到她面前,解說文件內容,「一開始是立離婚協議書人,也就是雷先生和你的名字,接下來,因為你們沒有子女,沒有監護、撫養及探視等問題要處理,所以我們直接談夫妻財產處理……」
梁夙霏心不在焉地聽著,一邊回想著——她曾多麼渴望有個孩子,一個她和雷拓共有的「愛的結晶」,只是,她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明白,他不愛她,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會有「愛的結晶」。
「雷先生將兩棟透天別墅過戶到你名下,並同意於正式簽訂本協議書時,以即期支票支付兩千萬元贍養費,日後每月十日以前給付三十萬元生活費給你,直至你再婚或……」律師比了一個「你知道……」的手勢。
這手勢將她的注意力拉回律師說的話。
「……除本協議書另有約定外,雙方互相拋棄其絕對對方之夫妻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及其他一切財產上及非財產上之損害賠償請求 。」律師繼續念其餘的制式法律條文。
「我不要……」梁夙霏突然說話。
「啊?」律師愣了愣,沒聽清楚。不是她主動提出離婚嗎?後悔了嗎?還是嫌離婚條件不夠好?
「我不要房子,不要贍養費,也不需要生活費,我自己有工作。」
「你不要?」律師這會兒傻眼,沒見過有人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的,那兩棟位於黃金地段的房子少說價值上億。
這時律師的電話響起,他看了看名字,起身走到稍遠處接聽。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那我現在把剛才念的那幾條條文刪除。」他拿出筆、尺,直接割掉。
梁夙霏從皮包拿出印章,「只要簽名蓋章,這份協議書就生效了嗎,我跟雷拓就算離婚了?」
「呃……這……」律師眼睛飄向梁夙霏後方,接著很快回來說:「沒錯,這樣就生效了。」
梁夙霏平靜地在紙上簽名,用印。
「謝謝你,還讓你特地跑這麼一趟。」她吹乾紅泥印,將文件交還給律師。
「不客氣……」律師一臉怪異地將文件收進公事包裡,拿起來桌面上的帳單。「那,我先走了。」
「再見。」她點點頭,牽起苦澀的嘴角。
律師離去後,她卻一直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接著,淚水在她眼眶中彙集,愈積愈多,終於因承受為了重量而墜落,「啪」地在桌面上濺出水花,接著一顆一顆淚珠迅速奔出,一轉眼,已淚流滿面。
「嗚……」她將臉進手中低聲嗚咽著,為自己已經劃下句點的婚姻、為自己從此再與雷拓無關而悲嗚。
此後,她恢復了梁夙霏的身份,不再是雷太太,不再是他身後一個無聲的影子。
她自由了,但同時也失去他了。
她感覺心頭上有塊肉正從身體被撕扯剝離,苦得她眼淚直流,痛得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自己如此軟弱,明明愛著一個人,卻沒有勇氣留在他身邊?為什麼她不能堅強地承受單方面付出的寂寞?是不是她還是愛自己比愛雷拓多?是不是她太斤斤計較?
「小姐……請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餐廳服務生走過來關切地詢問。
「噢……沒有……」梁夙霏猛地抬起頭尷尬地拭去滿臉淚水。「沒事。」
「如果有什麼需要,請不要客氣直接告訴我。」
「我會的,謝謝,真的沒事。」
服務生離開後悄聲走到梁夙霏後方的位置,彎身跟坐在那裡的一名男子說話。
那名男子就是雷拓。
他從一開始便坐在那兒,聽見了梁夙霏與律師對話,也看見她哭泣。
此時,他腦中冒出滿天翻飛的問號。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一毛錢都不肯拿,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明明可以繼續擁有寬裕的生活,為什麼要選擇那微薄的薪水困難度日?
還有,既是她主動提離婚,又為何哭?
她究竟要什麼、究竟在想什麼……究竟,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些過去他不曾過的問題,此時卻如糾纏的毛線在腦中混亂地盤踞著。
她哭得柔腸寸斷,那眼淚撼動了她。
他突然覺得不捨,後悔這幾年沒有好好關心過她、瞭解過她。
近來,她那教人捉摸不定的舉動,迷樣的形象,深深地吸引住他,令他不由自主想一探究竟。
是不是,他真的錯過了什麼……
沉澱數日,染夙霏才將已正式簽字離婚一事告訴黎致。
黎致拍手叫好,嚷嚷著要幫好「慶生」——慶祝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