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個月雷拓管理的幾個展館接連著舉辦國際級大型活動,因事關國際形象,連一向閒散的他也上緊發條盯著每個環節,忙碌不已,兩人見面時間銳減。
梁夙霏經由雷托的引薦,正式拜師習畫,所以,練畫、看書佔去她大部分時間,她樂在其中,經常畫到夜上三更,渾然不覺疲憊,所以,這才是她生命的『第二春』,是她快樂的秘密,是除了雷拓之外的生活重心。
現在變成她一有空就往『芊園藝術中心』跑,那一票雷拓的藝術家朋友,如今也成了她的朋友,她仍謙恭有禮,但不再羞於表達意見,自己的拙作也願意拿出來請人指點,在沒有人認為她是個呆板無趣的女人,在沒有人認為她和雷拓站在一起相形平凡。
可她難得便難得在從不覺得自己有何出眾之處,白天她仍辛勤工作,友愛同事,笑臉迎人,即使成長的過程如此苦澀,她卻依然熱愛生命,熱愛每一個人。
晚上九點多,她帶著最近才從朋友那學來的『熔岩巧克力蛋糕』到『芊園藝術中心』,才剛出爐不久,還熱乎乎的,濃郁的巧克力香氣自紙盒打開的剎那,已經虜獲所有人的胃。
「你這個惡魔般的女人,老是在這種時間帶著抹邪惡的食物來,害得我腰圍愈來愈粗,整個形象離頹廢的藝術家愈來愈遙遠。」
「我已經很手下留情了,裡頭是75%的純黑巧克力,頂多小奸小惡而已。」她哈哈大笑。
這時雖過了用餐時間,但中庭餐廳裡還有不少喜歡到這裡喝咖啡享受藝術氣息熏陶的客人,梁夙霏請服務生招待每人一顆迷你蛋糕。
一個隨性的心意沒想到卻引來熱烈的回應,幾位較大方的客人品嚐後立即給予大大讚賞,還紛紛提供好吃的西點蛋糕店,約定下來帶來一起享用,無心插柳地開啟一個人人都熱衷的話題,頓時,中庭餐廳熱鬧非凡。
原來素不相識的人也能因一個善意的動作而開啟友誼之門。
「這麼熱鬧?趁我不在的時候辦party?」
梁夙霏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揚起笑容仰頭看去。
雷拓俯身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吃蛋糕嗎?」她將置於掌心中小巧的巧克力蛋糕送至他唇邊。
他直接咬一小口。
「唔……爆漿……」他驚訝說道:「哪間五星級飯店的西點主廚做的,這麼好吃?」
梁夙霏聽了咭咭只笑。
他明知道這是她做的,而且她剛學成時馬上在家試做,他早已吃過。
但是,他喜歡哄她開心,這是他們的生活情趣。
「小霏親手做的。你不覺得她簡直無所不能?左手拿鍋鏟、右手拿畫筆,白天在超市算錢,晚上泡藝廊風花雪月,能文能武,毫不衝突。」他們的一個朋友說道:「我一直很納悶,究竟是什麼樣的分裂人格,才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極端。」
「喂——」梁夙霏笑著要捶打他。「一開始我還聽得有幾分沾沾自喜,為什麼到最後變人格分裂了?」
「這傢伙是先天性格缺陷,說一句好話可以,要他連說三句恐怕要他的命。」雷拓立刻幫她討回公道。
「他哪裡懂得說好話,前面那一句只是為了鋪陳後面的毒舌做的糖衣罷了。」另一人加入討伐。
「喝喝——你這個沒節操的傢伙,為了吃小霏的一塊蛋糕,竟然把靈魂給賣了。」
這群人聚在一起,不需鼓勵,不需挑撥,三言兩語就能能把氣氛炒到沸騰。
「忙完了?」梁夙霏的後頭靠向雷拓的腹間。
「還沒,」他輕揉她的髮絲。「想你了,所以過來喝杯咖啡。」
「那坐下來。」她從隔壁桌拉來一張椅子。「休息一下,我去吧檯幫你端杯咖啡來。」
「別忙,我讓服務生去端就好了。」
「我喜歡為你服務。」她將他按下。
「這是雙關語嗎?」他低聲在她耳邊問道。
「你好A喔……」她意會到他指的是什麼雙關語時,臉一燥,往他腰間偷捏一把。
在一旁打情罵俏的兩人,慢半拍地發現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怎麼了?」雷拓看向朋友,對他們竟能同時不說話超過一分鐘感到不可思議。
當他注意到其中幾個人均看向中庭餐廳入口方向,旋即轉身看去。
一看,整個人呆住。
「應兒?」
看見雷拓表情驟變,梁夙霏納悶地跟著轉頭尋找事發原因,接著,發現一名女子站在他們身後約五步的距離,視線與雷拓緊緊交纏。
那女子一頭烏黑長髮順肩披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身材纖細高挑,雖只穿著很簡單的黑色緊身上衣和寬鬆的女仔褲,但姿態優雅迷人,全身上下散發一種懾人耀眼的光芒。
在他們如磁鐵般牢牢繫住彼此的視線時,梁夙霏已然明白她是誰。
突然一口氣上來堵在胸口,她,手腳冰冷。
「小愛——好久不見!」一位熟悉應天愛,知道她和雷拓那段轟轟烈烈戀愛史的畫家,率先出聲打破尷尬的氣氛。「過來這邊坐。」
事實上,在場這些藝文界名人或多或少都聽過雷拓當年瘋狂追求一名舞者的故事,不少人也在他們交往時見過應天愛,但因和梁夙霏已有了深厚的交情,所以方才才會突然噤若寒蟬,不知該如何化解即將到來的僵局。
應天愛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走到朋友身旁坐下,像是很習慣眾人目不轉晴地盯著她看。
坐下後,她的雙眼還是直直注視著雷拓。
「什麼時候回來的?」雷拓主動問道。
「上個星期。」
「度假,還是回來工作?」雷拓又問。
「還沒確定,有個舞團邀請我會來為他們甄選明年大型歌舞劇的舞者,也希望我留下參與演出,不過,我想先看看國內現在的表演環境如何再作決定。」
四年前,應天愛和雷拓分手後即只身前往紐約發展,帶著滿滿的理想,也待過不少劇團,只是始終沒有得到更好的機遇,但她太好勝,自尊心太強,不願讓朋友知道她這些年其實並不順逐。
尤其是雷拓。
四年來第一次回國,她累了,不想在過著獨自奮鬥、四處碰壁的生活,想有個強壯穩健的胸膛依靠,也許是找個玩票性質的教舞工作,就此走進婚姻算了。
所以,她想起雷拓。
雖然從朋友那兒得知他三年前已經結婚,可她仍想再見他一面,探探有幾成勝算。
此時,從他看她的眼神,她知道他對她仍有愛意,在他心目中,她仍是那個閃閃發亮的女王。
應天愛放寬了心,知道自己出現後,他將開始考慮自己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伴侶是誰。
相較於應天愛,梁夙霏卻感覺無處容身。
她看出雷拓見到應天愛就像個小男孩見到夢寐以求的玩具,完全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他已經忘了坐在身旁的她。
「小愛,這裡有幾位朋友你大概沒見過,幫你們介紹一下。」一開始打圓場的那個畫家再度開口。「這位是『墨齊堂』的邱老闆,對清朝的字畫特別有研究,還是沉香的專家,另外這位是教雕塑的劉教授,還有……」
圍坐在臨近幾桌的生面孔介紹完,最後只剩梁夙霏,畫家將難題丟給雷拓。「雷拓,你身邊這位氣質美女就交由你自己介紹。」
梁夙霏突然感到十分窘迫,在應天愛面前,她實在擔不起『美女』兩字,而且,雷拓要如何介紹她,她簡直沒有勇氣聽。
「喔……」雷拓像是聽見自己的名字這才清醒過來,轉頭看著梁夙霏。
「嗯,我……」她想乾脆自己自我介紹,免得雷拓為難。
在應天愛面前,他應該希望表明單身,而事實上,他們已經離婚,他的確是單身沒錯。
「小霏,這位是應天愛。」雷拓想也沒想地介紹:「我的前女友,大家都叫她小愛;應兒,她是小霏,我的前妻以及現任女友。」
說完,他還頑皮地朝梁夙霏眨眨眼,問這樣介紹O不OK。
梁夙霏愣了愣,沒想到他直言不諱與應天愛過去的關係,更沒想到他會如此介紹自己。
在場的其他人則鬆了一口氣,看來,雷拓並沒有因為應天愛的出現而三心二意,搖擺不定,難怪每個人都喜愛他,這傢伙磊落不羈,沒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與他做朋友,再安心不過。
愣住的不止梁夙霏,還有應天愛。
她以為雷拓對她一直念念不忘,至少,朋友給她的訊息是如此;當年,她為了實現自己學舞以來的夢想,從雷母那裡拿了一筆『分手費』,隨即啟程前往紐約,遵守對雷母的承諾,不再與雷拓有任何聯繫。
直到去年年底在劇團遇見一位來自台灣的朋友,從她那裡聽說雷拓因為她的不告而別整個人意志消沉,就算後來結婚也根本不愛他的妻子。
頓時,她懷念起雷拓萬般的好,燃起了希望之苗,加上現實的挫折使得她一顆心愈來愈浮動,最後決定回到台灣,與他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