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雪一瞬間安靜下來。
「昨天,你回家之後,我要梁幫我聯絡一個女伴,可是我發現我一直不斷拿她來跟你比較,甚至一度還想當她是你,呵……」衛天海抬手覆在臉上,從茗雪這個角度望去,就只能看見他流露苦澀的微笑。「結果失敗了。我越想將你甩出我腦海,你就在我腦中黏得越緊、越緊……」
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茗雪心臟一陣亂跳。
衛天海將遮住雙眼的手拿開,側頭苦悶地看了茗雪一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怎麼了?」
這種事連他本人都想不清楚,她這個旁人,又怎麼會知道!茗雪咬咬下唇,搖了搖頭。
「連你也沒辦法回答我啊……」衛天海歎息,緩慢地自床上坐起。「來吧,我來幫你綁頭髮。」他回身拾起剛被他丟在一旁的尖梳與綁帶。
「真的不用……」茗雪捂著頭髮連連搖手。
而他只是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讓我再多擁有一點回憶,好嗎?」
本來就不是冷酷的人,尤其他表情又是如此溫柔——茗雪回頭又看了牆上的大海報一眼,她放棄地一攤手。「在這兒嗎?」
得到她應允的衛天海活似討著糖吃的孩子,歡快地自床上躍起。
「你坐這。」他拉來一把深藍絨毛圓凳,又進更衣室推來一面連身鏡。衛天海將雙手打濕後輕撫茗雪髮絲,專注地將她整頭長髮梳得閃閃發亮。
茗雪隔著鏡子望著他的笑臉,實在很難理解,不過就幫她梳頭綁發,竟也能讓他開心成這樣?!
「你想直接綰成髻,還是先梳個馬尾?」
「馬尾。等一下我還得換衣服,到時再看要梳什麼髮型搭配。」
瞧衛天海手法俐落,就知他絕對不是第一次幫人綁發——想到先前曾有女人也享受過他的服務,茗雪突然覺得不是滋味。
衛天海一瞧見她表情,彷彿讀得出她心思,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又知道她在想什麼了?!茗雪黑眸滴溜一轉。
衛天海將綁帶結成一個緊緊的蝴蝶結,然後望著鏡子裡邊的茗雪笑道:「在美國練舞那幾年,為了多增加一點臨場的經驗,我要我的指導老師介紹我到劇場打工——從舞台設計到出場演員的髮型服飾,什麼都得學。」
對了,她都忘了他曾為了跳舞,跟他父親鬧翻的事——雖然兩人練舞的學校與國家不同,但茗雪知道,不管是哪個地方的舞蹈學校,學費就是免不了的貴!
「很辛苦吧,當時?」
「不比現在追求你辛苦。」衛天海朝鏡子裡的茗雪淘氣一笑。
茗雪瞠大眸子。胡說!他哪有追求她?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衛天海蹲低身子與茗雪平高,他溫柔地傾頭以唇輕觸她太陽穴。「非得承諾永遠,你才肯跟我在一起?」
兩人視線相接,茗雪朝他搖了搖頭。「我要的不是承諾,而是你得打從心底認定,你是真心、想跟我一輩子在一起。」
「我不知道,舞台劇以後的計劃,到現在都還沒著落,你要我怎麼確定三年後、十年、甚至四十年以後的事?」
茗雪垂眸想了半晌,唇微微一勾。「跳舞呢?你現在可不可以馬上回答我,你三年、十年,甚至四十年後,你是否還會一樣喜歡它?」
衛天海眼一眨、又一眨——他懂了。
「世間事本來就沒什麼百分之百肯定,但我認為,如果我們連那一點『渴望永遠保持』的心意都沒有,那——」
「那你呢?」衛天海雙眼直勾勾望進她心底。「你確定好了嗎?當我終於弄清楚是否出於真心,你也能夠保證你會同樣喜歡我?」
茗雪臉紅了。這問題不管從哪個角度想,都可稱作犯規——哪有人在自己心思未明之際,就先要求對方確認其感情動向,但——她願意說。
茗雪呼了口氣,緩緩說道:「除了婆婆與司機伯伯、我爸媽他們之外,我不認為我有什麼東西,是非要不可、沒有它們我會很難受的,但自認識你以後,我發現很多東西,重新有了不一樣的意義,比方像雙人舞蹈,還有,渴望。」
衛天海心跳突然加速,他有預感,茗雪將會說出教他心顫不已的告白。
「你知道的,我是個孤僻的人,一直以來,也不曾很用心想跟人接觸,就像生活在一個小圈子裡的玻璃娃娃一樣——但一遇上你,感覺我整個生活全都變了,變得很不像自己……」
「你渴望我?」衛天海表情燃起希望。
茗雪臉再次羞紅。討厭,他的回應老是這麼直接!
「對不對?」
茗雪彆扭地瞪了他一眼。「對跟不對都被你說了,還要我說什麼?」
衛天海溫柔地牽起她的手,貼在自己頰邊挲摩。
他目光那麼甜、那麼軟——茗雪急急忙將視線瞟開,深怕再看著他,難保她等會兒又會對他做出什麼難以意料的告白!
「既然你也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為什麼還要抗拒,為什麼不在一起?」衛天海誘惑似地低語。
她表情呆了一下,後抬頭朝大海報方向瞥了一眼。「你還是不懂我在說什麼嗎?問題不是我的意願,而是你——願不願意拿出你的心來啊!」
我的心——衛天海一時無語。
她抽回自己的手,將之交疊在身後,站起身。「在你還未能釐清自己心意之前,我跟你還是繼續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衛天海濃眉緊蹙。瞧她說的,活似他是什麼可怕危險的野獸,他又不會真吃了她!
茗雪指指門外。「時間不早了,我想快點去把早餐吃完……」
「最後一個問題。」衛天海聲音追在她身後。「如果我就是沒辦法釐清我的心意,你呢?你會怎麼做?」
茗雪側轉過身看他。「你是在問我,我會怎麼處理我的感情?」
衛天海點頭。
茗雪保持她一貫的公主姿態,臉露倔強笑容。「我想,只要一陣子不看你、不聽你、不接觸你,我應該就會忘記。」
「你寧可放棄,也不願給我們一個機會?」衛天海一臉難以置信。
「在你不願意付出真心的情況下,你說,我們之間會存有什麼樣的機會?」
望著茗雪透亮的黑瞳,衛天海發現自己答不出話來。
「要就是全部,不就是沒有。」丟下這兩句話,茗雪朝衛天海送去最後一瞟,大步離開他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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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婆婆住院這段時間,每天練習完,姚家司機總會到「Dance」樓下接茗雪到醫院探視婆婆。婆婆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在心悸昏倒當時,扭傷了腰部。醫生留她多住幾天以便觀察,畢竟婆婆已是快六十歲的老人家了。
「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待會兒順便買過去?」
每次茗雪過去,總會先打電話跟婆婆問聲狀況。婆婆老是說不用麻煩,還要茗雪不用每天都跑去醫院看她。
「你練了一天舞,一定很累……」
「真的不累。」茗雪拍拍婆婆手臂要她安心。「我保證我絕不勉強自己。」
說起來,還真得「感謝」婆婆這次的意外,若不是她,茗雪還沒有機會住進衛天海的「Dance」大樓,沒機會留宿,就不會發現,原來衛天海不只是Dance prince(舞壇王子),他還是Yoga prince(瑜伽王子)。
一個星期二、五兩日,衛天海會在「Dance」大樓三樓與貴婦名媛們一塊做瑜伽練習——想當然,這又是衛天海父親想出的吸金妙法,一個月不過八場、共八小時的瑜伽課,竟然要價兩萬,而且還一位難求。
明文規定一堂課僅收十名學員,一期兩個月,成員學畢後半年內不得續約——當然身為partner的茗雪不在規定之內。婆婆住院第三天剛好星期五,練完舞後,衛天海順口問她要不要參加。
舞壇王子教瑜伽?!茗雪光想像那畫面就覺得可愛,可一親身體驗後才發現,她原先揣想的有多離譜!
練習完學員們依依不捨離開,衛天海留下茗雪個別指導。
「對,放鬆,不要施力,想像你是魚,正在蔚藍大海中輕鬆遊行,吸氣……將空氣滿滿吸進胸腔,肚子保持平坦,吐氣……再一次,吸……吐……」
配合著衛天海的解說,茗雪手掌腳掌合攏,背貼在衛天海屈起的腿上做魚式伸展動作。據他說,這個動作可以擴展背部肌肉群,使肩膀放鬆。
「再來,你手勾著我手,直直下坐,對,背與臀要貼著我的背與臀——這動作叫『幻椅式』,可以矯正不良姿勢,強壯腳踝跟雙腿。」
茗雪發現,衛天海帶她做的每個動作,都跟她跳舞的缺點有關。茗雪剛改穿高跟舞鞋跳舞不過幾天,每次練習完畢,她的腳踝腳掌與背,都因舞鞋高度而酸痛不已。雖然練習完後會有專業按摩師幫她消解肌肉酸痛,但要練至她身體習慣舞鞋高度,茗雪估計還需兩個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