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夫人,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天保佑,你總是醒來了。」
「我怎麼了?」她的意識尚有些混沌,想坐起身,霎時扯痛了胸口上的傷口,疼得她敲擰秀眉。
小春見狀,連忙小心扶她坐起,在她腰後塞了個枕頭,好讓他枕靠著,一邊說道:「你被方總管用弓弩射傷了,你忘了嗎?」
「方總管射傷我?」她蹙眉細思,記憶緩緩往前推,回到她與皇甫燁完婚的那夜,「我只記得有人朝堡主射了一支箭,然後……」對了,她撲了上去,接著胸口一陣劇痛,然後……記憶到這裡就中斷了。
「那是方總管射的,她原本是要射堡主的,不料你竟衝了上去,代堡主承受了那一箭,那只有巴掌大小的袖裡箭,就那樣埋進你的胸口。」
聽見小春的話,藍印又再回想起一些事,那時她痛得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
「是歐陽大夫救了我的嗎?」
「你的傷是我治的,但我可沒有那個能耐把已斷氣的人給救活。」歐陽炘笑吟吟地渡進房,走到床榻邊。
「這是什麼意思?」聽他的話,好像她曾死過似的。
見她面露疑惑,歐陽炘好心為她解惑,「你當時確已斷了氣。」
「我死了?可是為何……」藍印滿面疑竇。
「你的命是皇甫小弟所救。」他伸指搭住她的脈搏,須臾,滿意地收回手,她的傷勢已在復原。
「是他?可他怎有能耐將已死之人救回?」藍印不解地問。
「那是他付出了某種代價的緣故。」
「是什麼代價?」她擰眉,隱約覺得那似乎是個不小的代價。
歐陽炘沒有再多透露什麼,從衣袖裡取出一隻瓶子交給小春。
「今天開始,你每兩個時辰給夫人服下兩顆藥丸,還有,我前日拿給你藥膏改為三個時辰擦一次。」
「是。」小春接過,恭敬地答道。
自夫人被救活後,堡裡上下都在傳說這位鶴髮童顏的歐陽大夫,擁有神通之術,能死人、肉白骨,所以這幾天堡裡上下都對他敬若天人,不敢怠慢。
就像昨日他曾說夫人今日會甦醒,夫人果然就在今日醒來了。
「我已吩咐灶房熬煮了些稀粥給她,待會會有人送過來,你再喂夫人吃一些。」歐陽炘交代完便匆匆離開了。他的寶貝丹爐正在煉一味珍貴的丹藥,已到最緊要的關頭,他得趕緊回去顧好爐火。
對他剛說的那些話,藍印心急地想再知道得更詳細,遂拉著小春問:「小春,方才歐陽大夫說的是怎麼回事?」
「關於那夜發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那時我被關進柴房,我只聽說夫人當時中了方總管的箭,似乎氣絕身亡了,後來是歐陽大夫和堡主關在寢房,似乎是施了什麼法術,這才救活了你。」
「那麼……堡主呢?」她遲疑地問,想起那夜他臉上的震怒,她猶心有餘悸。
「昨日以前,都是堡主親自照顧夫人,但今兒個一早,堡主便將我喚來伺候。」
「小春,你去幫我找他來好不好?」她好想見他一面,不知他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
小春面露一絲為難,「這……堡主要我寸步不離地照顧夫人,不能離開一步,不如我去拜託外頭守衛的大哥,請他們代夫人傳話。」
「也好,那你快去。」
小春走到門邊,說了幾句話,便看見有人送來稀粥,她端了進來。
「對了,小春,那麼方總管現下怎樣了?」想起因為她的緣故,害方眉挨了皇甫燁一掌,她滿心歉疚。
「這……」
「難道她死了?」見她支吾著,藍印一驚。
「那倒是沒有,聽說她受了重傷,被關押在地牢裡, 等候堡主處置。不過她竟想暗殺堡主,令夫人受了致命的傷,大家都在說,堡主一定不會饒過方總管。」
「方總管為什麼要暗殺堡主?」藍印納悶地問。回想起那夜的事,藍印想不通她為何要這麼做,莫非……是為了皇甫燁重擊她一掌的事?
「大家都不曉得,可能只有方總管自己才知道吧。她真傻,居然做出這種事。」小春搖頭歎息道。
不久,守衛的大哥輕敲房門,帶話回來,「堡主外出,不在堡裡。」
這次藍印所受的傷,比起上次的背傷,無疑要沉重許多,畢竟這次的傷曾經一度奪走她的性命,所以即使經過歐陽炘妙手醫治,她仍臥床休養了約莫一個月,才能起身下床。
一能下床,她便想出去。
「夫人,你要去哪?」見她往外走,小春連忙上前問。
「我想去靜心齋。」
「夫人是想去找堡主?」
「嗯。對了,小春,我不是同你說,別一直喚我夫人,我聽得很不自在,你還是同以前一樣喊我印兒就好了。」這一個月來,她日日盼望著皇甫燁,然而他卻一次都不曾來看過她。
他也太過分了,好歹她也是為了救他才受的傷,他怎能對她如此不聞不問!
且她昏迷醒來後,發現自己右臂上多了一枚梅形印記,她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會出現這個印記,尤其它時常會發熱灼燙,之前詢問歐陽大夫,他只要她自己去問皇甫燁,說他會向她解釋這一切,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見他。
還有,她想求他饒了方眉,畢竟再怎麼說,方眉都是因為她才會受他一擊,而她之所以會暗算他,恐怕也是因為這樣。
「你已經跟堡主拜堂成親,便是鳳翔堡的堡主夫人,若我再喊你印兒,被堡主知道,少不了我一頓責罰,你就別為難我了,多聽幾次以後便習慣了。」
「罷了,隨你吧。」藍印也不再堅持。
見她走幾步便輕踹著,小春連忙攙扶著她,一邊說:「我聽說堡主這陣子常常不在堡裡,這會去靜心齋,恐怕也見不到堡主。」
雖然小春這麼說,藍印依然沒改變心意,「我想過去看看。」
「好吧,我陪夫人過去。」知道她不親自走一趟,怕是不會死心,小春只得陪著她。
兩人慢慢地走至靜心齋,皇甫燁果然不在書房裡。
藍印失望地回到養心園。
她環顧寢房,屋裡頭的擺設一如當日成親那晚的佈置,床榻上掛著喜帳,床頭擺放著一對龍鳳枕,錦被上繡著幅鴛鴦戲水圖。
但新郎官卻沒再踏進這喜房一步,徒留她獨守空閨。
她托腮坐在桌前,重傷虛弱的身子在午後慵懶的春陽下,疲累得不知不覺地輕闔上眸。
興許是太想見他了,她即使在睡夢中,彷彿都聞到了那股清淡的檀香味縈繞在鼻端。她懷念地深深吸了幾口,一雙小手不自覺地緊緊抓住手裡握著的一方玄黑色的衣袖。
隱隱地,有意道如輕風般細微地歎息聲在耳邊,呢喃地低低訴說著什麼,但她睏倦地睜不開眼,無法聽清那道幽幽地喟歎聲究竟說了什麼。
她沉沉地陷入了睡夢中。
夢到在她氣絕那刻,有人撕心裂肺的嘶聲悲吼著,她聽不清他吼了什麼,只看見他的神情狂亂又痛楚。
在夢裡的她,為此而揪擰了心,她想伸手輕撫他,卻碰觸不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淒厲慘烈的面容。
「不要哭……」她囈語著,猛然驚醒過來,睜開眼,她發現她竟睡著床榻上,手上的梅形印記燙的嚇人。
而坐在桌前的小春則趴在桌上,似是睡著了。
她狐疑地想著她怎麼會睡到床上?她記得從靜心齋回來後,明明是坐在桌前呀,莫非是她困了,自個兒走過來的?
想起夢裡聞到的那縷檀香味,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卻已嗅不到那縷清淡的檀香。
伸手撫上印記,恍惚中有種錯覺,此刻他似乎也在想著她?
她下床走至窗邊望向窗外,無視滿園開的燦爛的春花,眼神映現的是適才睡夢中皇甫燁臉上那抹傷痛欲絕的表情。
那是真的嗎?他……曾為了她的死而那麼痛不欲生?
顧了一個多月的丹爐,歐陽炘終於走出煉丹室,瞅見下人領著一名不曾見過的陌生男子朝養心園而去,接著他眼尖地瞥見杵在不遠處的皇甫燁,遂噙笑朝他走去。
「皇甫小弟,那男子是誰?」他捕捉到他注視著那人時,眸底閃過的一抹複雜的眼神。
皇甫燁沒有搭腔,逕自走向地牢。
知道他約莫是要處置方眉了,歐陽炘也跟了過去。
來到地牢,皇甫燁瞥見楊望也在裡頭。
「你在這做什麼?」
「堡主。」楊望面容憔悴地連忙施禮,誠實地稟報,「我拿藥來給方眉。」
「將死之軀何須再吃藥。」皇甫燁沉下臉,冷眸橫向跪坐在牢裡一臉木然的方眉。
「求堡主饒她一命,方眉只是一時糊塗,才會鑄下大錯。」見他目露殺意,楊望雙膝登時一跪,替她求情。
垂目瞇著此刻卑微向他乞求的楊望,皇甫燁冷酷地出聲,「楊望,你跟了我也有十年了,應該知曉我的性子,凡背叛鳳翔堡之人,我決不輕饒。不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讓她死得痛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