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妳怕浪費食物的話,剩下的東西我吃掉就行了。」替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藉口,他自動拿出剩下的兩塊蛋糕,緊繃著臉地吃了起來。
她大略整理了下環境,剩下的只能等工讀生明天來幫忙了。等一切告一段落,他的蛋糕也吃完了。一年不見的兩個人,突然有人獨處的時候,居然都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該走了,妳也早點休息。」他忽然想起自己不該再出現在她的面前,濃眉一皺就想走。
他要離開了?沈語茗心裡一慌,赫然發現已經沒有可以留住他的東西了,情急之下,眼淚再度飆出來。
「聿海……」她好可憐地啜泣著,教人不動容也難。
裴聿海原就被她的淚水制得死死的,現在更是一步都踏不出,只能在心裡一邊罵自己沒用,一邊轉身回來,大手伸起想撫摸她的臉,卻又在碰到的前一秒緊握,放下。
「我真的要走了——」他一句話沒說完,卻被她打斷。
「聿海,你陪我一下好不好?」
「我有事要忙。」
「我會怕……」
這句話對裴聿海而言,簡直就是大絕招,打得他毫無招架之力,他無言與她對視許久,最後也只能長歎一口氣。
「好,我只能陪妳一下。」
第八章
裴聿海從來不知道,沈語茗也有這麼黏人的時候。
店裡整理乾淨了,他在她楚楚可憐的目光下,不得已又陪她上了二樓,來到她居住的小空間。
約莫二十坪的地方,規劃成一房一廳一衛,還有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環境清雅潔淨,很有她小女人的風格。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在意她,裴聿海假意東張西望參觀她房裡的裝潢擺設,沒想到她一進跟在他屁股後面,盯著他不放,像是怕他偷偷溜走似的。
不,他不能再受她影響了。於是他板起臉。「語茗,我要回——」
「啊!」聽到「回」這個字,她馬上打斷他的話。「你要不要喝咖啡?我泡給你喝吧?」
之後,也不管他好或不好,便走到廚櫃邊拿出咖啡機,調好咖啡豆,慢慢地煮著咖啡,同時目光仍貼在裴聿海身上不稍離。
「你不用忙了,我……」就算再怎麼想喝,他也得忍住。夜已經深了,他不想讓太多事勾起過往的記憶,更不想讓她發現他耳上努力掩飾的助聽器。
「煮好了。」像是對他的話聽而不聞,她放了半包糧和兩顆奶球,端著杯子來到他身邊。
突然一個踉蹌,沈語茗身子歪了半邊,咖啡也不偏不倚地淋在他的襯衫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臉顯出不安,確認他沒燙傷後,她剝起他的衣服。「我幫你把衣服弄乾淨,你去洗個澡吧!」
「我沒關係,不用脫衣服……」他推拒著,卻發現惡羊撲虎的女人,比虎還猛好幾倍,剝衣服的動作迅速確實。
「快快快,否則留下咖啡漬衣服就不好先了。」 沈語茗將上身赤裸的他推進浴室,然後胡亂塞了浴巾和浴袍給他,才關上門。「你換下來的衣服,交給我處理就好。」
浴室裡的裴聿海只覺莫名其妙,她的表現太奇怪了,一點也沒有以往冷靜的樣子。不過衣服現在在她手上,他總不能裸奔,只好意思性地洗了一個澡。
「我洗好了。」十分鐘後,他裹著浴袍踏出浴室,伸手想要回他的衣服。
沈語茗表情無辜地討饒,「聿海,對不起,我家乾衣機壞了,你的衣服可能要明天早上才會幹。」
「你……」他表情一凜,索性在她床沿坐下。「說吧!你一直想把我留下來,連扣留衣服這種事都做了,到底想幹什麼?」
想不到自己演得這麼爛,一眼就被看穿了。沈語茗的表情慢慢變得無措,站在原在絞了好一會兒的小手,才挨到他旁邊坐下。
「我都知道了,聿海。」她由身旁抱住他,無法遏止對他的心疼。
「你知道了什麼?」他警戒起來。
「我知道了你和我離婚的原因……」她跪坐起來,小手撥開他耳邊身長的頭髮,露出耳上的助聽器。「你的聽力受損了,對不對?所以你要離開我,不想讓我知道……」
當她小手摸上助聽器的那一剎那,裴聿海就僵硬了。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隱瞞也是為了維繫最後一絲自尊,她為何會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告訴她的?
「那又怎麼樣?」他推開她,青著臉低咆起來。「我現在是個聾子又如何?我和你離婚,是因為不愛你了,你以為現在同情我,我就會回頭嗎?告訴你,不會有人想跟我這種又聾又沒用的人在一起的!」
「如果你不愛我,就不會一知道我出事就趕來;如果你不愛我,何必透過律師幫我出國見習,幫我買下這兩層店面開咖啡館?」
瞧他像只受傷的獅子,張牙舞爪地想維護自己的尊嚴,酸意便漾滿整個胸口,她寧可被他咬一口,也想撫慰他的暴躁不安。
「聿海,我不同情你,我只是遺憾沒有在你痛苦的時候陪著你,讓我和你一起好嗎?無論你變得如何,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克服的!」
「你說的容易,你知道一張開眼睛什麼都聽不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每個人都只有動作,每個人的表情都你在嘲諷我,我的人生變成一劇可笑的默劇!」他怒吼著,眼眶都漲紅了,似乎要把這一年所受的折磨和自卑全部發洩出來。「我他媽的連和你談離婚,都要讀你的唇語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我當初應該更注意你的情況,不該讓你一個人受苦。」就算被激動的他打到也認了,她撲上前抓住他的手,嗚咽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我沒辦法再開飛機,我沒有哭;我連帶賞的資格都沒有,我沒有哭;我該死的趕走最愛的女人,還是沒有哭,你有什麼好哭的?」他無法將飛出在她身上,只好用另一隻手猛捶床鋪,連真心話不小心說出來都沒發現。
可是她聽到了,也感動他仍愛著她,於是她不顧他自虐的動作,用力抱住他,用行動展現自己不願再次離開他的決心。
「聿海,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哭喊著,直到他的動作停下。
裴聿海低垂著頭微微顫抖,像是隱忍著怒氣。
「我哭,是因為我還愛你,這一年來,就算你再怎麼傷害我,我也沒有停止過愛你。」她傾身上前,虔誠地吻住他戴助聽器的耳。「十二點了,這是屬於我們的,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重新開始?裴聿海顫慄了一下,她的唇落在他最不堪的地方,很輕很柔,卻疼痛得讓他想哭,想到自己的處境,有什麼資格和美好的她在一起?她已經有新的追求者,新的生活,再走回頭路,不等於讓他一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破壞了?
「你放開!」顧不得憐香惜玉,被踩了痛腳的男人大力地甩開她,讓她倒在床上。「根本不可能重新開始,我們已經離婚了,已經離婚了!」
他扭曲著臉大吼,顧不得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浴袍,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把她留在床上,默默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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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語茗決定跟他拼了。
對裴聿生活經驗或許仍有怨、有嗔,但最多的,仍是愛!所以她不會放棄,至少要把他拉加人生的正軌上,不能再看他繼續墮落下去。
裴聿海跑回家的隔天,咖啡館暫停營業一天,她特地來到他家門前,準備跟他抗戰到底。
連門鈴都沒按,她直接用尚未歸還的鑰匙開門進去,才踏入玄關便聞一股酒氣沖天,屋內陰暗,雙眼即瞄到裴聿海癱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灌著酒,而桌上已經有另一瓶烈酒的空瓶,和一個裝滿煙蒂的煙灰缸。
縱使知道他酗酒又抽煙,她一直只是心疼,但當真看到他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時,她發現自己更是生氣,不僅氣自己約束不了他,更氣他哪些放縱殘害身體。
「聿海!」她衝上前,一把搶走他手上的酒。「不要再喝了!」
「誰叫你來的?」他手早想拿回酒瓶,卻又怕傷了她,便不悅地叫道:「叫你別這我了,我們已經離婚了,把酒還我!」
「我偏要管!」難得運氣的小女人也發火了。「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要和你離婚,對我而言,我們就是一體的,你難過我也難過,你知不知道?」
「我受的苦你不會懂的!不要同情我!」以前,他是她依賴的天,現在他失去一切,他不想看到她的憐憫。有一天,當她發現她自以為是的愛只是可憐他,他會墜入地獄,不得重生。
瞪著冥頑不靈的他,她突然豁出去了。「好!我確實不懂你受的苦,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受苦。」她舉起手上的酒瓶,不顧一切的往嘴裡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