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倒流,她寧願自己是他身上的一部分,陪他生、陪他死,永遠不會被他遺棄。
哭過、怨過、恨過之後,曹曉認命了。
擦乾眼淚、整理好衣裝,她坐到書桌前寫了一封告別信給昴天,將所有愛與不甘統統都寫在了裡面。
這封信被放置在了書桌的右上角,上面壓著一枚白色的海螺殼,這是海島之旅的紀念品,也是她愛情的最美紀念。
一切就這麼放下後,她木然地望向窗外,等時間一點一滴地從自己身上慢慢地流逝掉……
午後兩點,這個家最安靜的時候,曹曉走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煩惱不在,愛也不在,從此全世界只剩下她自己一個,永遠孤單。
和風捲起枯葉,枯葉終將化為泥土,最後消失不見,愛與不愛,也許本來就只是一場美夢。
就像她信中最後那一段,昴天,我想我是愛慘了你的,否則也不會死心得如此完全,我只當從來就沒有過心,也從沒有愛過你,從最初到最後,你我都只是各自的一場夢。
然而,也就僅僅三個小時後,昴天懷抱九十九朵玫瑰興沖沖地回來了,口袋裡放著可以證明他與昴茂並非親生父子的監定書。
軌道偏移了,緣分的火車卻無法剎車……
昴天原本打算在今天向曹曉求婚,因為他愛她,愛慘了她,想要擁有她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
其實,他最近不只一次地想像過他們孩子的長相,男孩像她,女孩像自己;男孩跟自己搶她,女孩跟她搶自己……
只是這些,昴天都沒有跟曹曉說過,他只想要給她驚喜,卻沒想到會讓自己就此長久地痛恨起自己!
當他一臉喜悅地踏進家門、當樂萍一臉愁容地迎出來,貼在他胸口的玫瑰便開始如心碎般凋零散落……
母親焦急的言語,他只接受得了一半。
「不!不會!她不會不要我!」昴天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直奔樓上曹曉的房間。
母親說,蘇姍就是曹曉,曹曉就是蘇姍。
他再也承受不起對她的二次錯過,第一次教他心生冷酷,那麼第二次就只有教他心死如灰了!
「啊!」他跪倒在空蕩、寒冷的房間內,手裡緊緊捏著她的信。
這次,這次……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來,鎖起來……再不放開,絕不放開!
否則,否則……
便再沒有生存的欲/望了。
第10章(1)
樂萍打開客廳的燈,照例沒見到那個蠢兒子,長歎了一口氣後,她提起餐盒往廚房走去,昴天一定在那裡,因為以前曹曉總在廚房等他回來。
已經兩周了,還是沒有曹曉的消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在何處落腳。
公司不去了,哪裡都不去了,這兩周昴天一直待在家裡,曾經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的家,如今好像都還能嗅到她的香氣,好像都還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只是不能再將她攬入懷裡……親上一親。
「乒乒乓乓……」樂萍走進去不知踢倒了多少空酒瓶。
「走開!」窩在角落裡的大貓圓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拉長脖子、張開大口,朝不請自來的入侵者咆哮道:「滾!」
他就像一隻傷重難治,卻還要拚盡最後一口氣捍衛尊嚴的獸王,就算再虛弱、再苟延殘喘也絕不允許自己軟弱,繳械投降。
「有曉曉的任何消息嗎?」放下餐盒,樂萍不計較地問道,看他一副蓬頭垢面、衣衫邁遢,隨時隨地都要撲咬過來的惡鬼模樣,她這個當媽的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沒有!」昴天咬牙切齒地回道,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提醒著自己的無能!
曹曉的不在,讓他內心的空洞越來越深,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瘋掉,將活著當成煎熬,將冷酷殘忍當成解脫,與世界為敵、與所有為敵,戰到死。
彭慧和她那個做假監定報告的醫生表哥,在曹曉走後第二天,就已經被昴天驅逐出境,現在那兩人估計正在穿越中東某戰亂地區的火線,往亞洲這邊逃回來吧!總之他已把話撂下,那兩人的餘生可以耗在大陸、香港、澳門或者廣闊天地中的任何一個角落,除了台灣,他們想活在、死在哪裡都行!
至於昴茂,他暫時不會動他,因為如果曹曉在的話,她不會同意。
看了眼他緊緊捏在手裡的手機,樂萍試圖勸慰道:「曉曉會回來的,一定會,為了你,她能夠從澳洲回來,這次也一樣,不管分隔多遠,她愛你的心不會變,所以多少吃一點吧!你也不想讓她一回來,就看到你病慨撅的模樣吧?」
昴天向上揚了揚手裡的啤酒,諷刺地笑道:「純麥釀造,這個也是糧食。」說完便一口氣喝光了瓶裡的殘酒,然後將空瓶擲向遠處。
「你就是這樣對待曉曉費盡心思,才幫你調養回來的身體?」樂萍氣急道。
昴天身子一震,原本警惕的眼神漸漸渙散起來,不斷想起曹曉溫和柔順的樣子,還有她獨創的各種養生菜色、點心還有茶……
她剛來那陣子,他是多麼反感和討厭她的介入和管制啊!
可如今,他想要她來管著自己,都來不及哪!
他扭頭望向流理台上空的一扇窗外,墨藍的天空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還要這樣過去多久呢?他不願哭也不會哭,只讓淚水在心裡流。
耳朵裡似有曹曉體貼的責備在迴盪,「少爺,你的皮是很厚,可再厚也抵擋不住地板的寒涼知道嗎?快起來,你看地板都被坐髒了,起來讓我把它拖乾淨!」
「起來……」卻是樂萍在伸手拽他的胳膊,「夜涼了,心痛不是自我折磨就能夠解除的,起來好好活著,一定要把曉曉找回來。」
「我自己可以!」甩開她的手,昴天扶著櫃子撐起自己,是的,酒精和自殘都不能讓他忘記失去的痛,這痛本來就比死更強烈!
樂萍趁熱打鐵地將鹽水雞遞了上去,「補充點熱量。」
「嗯。」他接過,大口撕咬,不願浪費太多時間。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聲音在廚房裡僅有的這麼點空間迴盪,震耳欲聾。
很快,昴天的聲音取而代之。
樂萍在一旁仔細聽著,慢慢地舒展了愁眉。
有道上的兄弟終於找到了曹曉,馬上就把地址匯報了過來。
她聽昴天重複了兩遍,居然是台灣西南部的一個小山村,曹曉在那裡的幼稚院裡當老師。
一結束通話,昴天便衝向了門外。
「小心開車!」樂萍追了上去,在廊下囑咐道。
跑車發出轟轟的吼聲絕塵而去,在公路上迅速掠過,像一道閃電。
駛過整個黑夜,在暖融融的晨曦中,昴天一臉邋遢卻很有精神,踏入了曹曉所在的鄉鎮街道。
不覺將手伸入口袋裡捏緊了她留給自己的那封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當著她的面,撕了它、燒了它,徹底地抹去它的存在。
這封信的內容,其實早已被他熟記於心。
我懷孕了,對不起,我此生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惹你不高興、不開心,可是沒辦法,這或許就是老天爺對我當初離開你的懲罰吧!
我是曹曉,我就是那個悔了婚約的曹曉。
你不愛孩子,我卻偏偏懷了你的孩子,不問自取是謂偷,我再次做了讓你討厭的事,你不會再原諒我了吧!
一定不會!
所以,在親眼見到你的厭棄之前,在親耳聽到你的唾棄之前,在你趕我走之前,我要先一步離開,再次從你身邊逃離,再次從你的人生裡退出,再次像沒有根的浮萍一樣,被浪潮衝進一個小角落裡,直到死去,死去後一定要化為一株蒲公英,而不是狗尾草,因為那樣我才可以飛去找你……
昴天,我想我是愛慘了你的,否則也不會死心得如此完全,我只當從來就沒有過心,也從沒有愛過你,從最初到最後,你我都只是各自的一場夢。
他要毀的,其實是信中的無助、痛苦與絕望!
昴天想要向曹曉保證,在他們共同的未來裡,這三種情緒再也不會出現!
電話鈴聲響起第二遍的時候,曹曉正站在凳子上往黑板上塗顏色,她的課在第二節,所以第一節課的空閒裡,她必須找點事情來做,比如把黑板的各個角落都畫上各種顏色,就像那些小孩的圖畫,有限的空間裡被填上了無數的顏色,就像從萬花筒中望出去的世界。
但她的世界裡卻是沒有任何顏色的,因為她不再笑,她的臉上不再出現除了呆板以外的任何一種表情。
「小曹老師早啊!」廚房的大嬸抱著一大筐白菜,在經過時打招呼道。
「早安。」曹曉頭也不回地繼續工作,臉上依舊什麼表情都沒有。
大嬸反覆看了她幾眼後,終是搖著腦袋走了,她原本打算要替這位新來的小曹老師介紹男朋友的,因為小曹老師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位嚴重缺愛的老處女啊,身為幼稚園三朝元老的自己,實在不能放著不管,但剛才一看小曹老師那張臉,到嘴邊的話全被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