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她的頸窩,而後是她的肩。他以那修長的手指,靈巧熟練地逐一解開了她的衣扣,在她的胸前烙上熱燙的吻。
她壓抑著輕喘,情不自禁張臂緊緊攀著他,卻感覺到他的手掌就這麼滑進了她的身下,直訪那從來不曾有人窺探過的私密領域……
蘇鶴璇驀地睜開雙眼。
她躺在床上,氣喘吁吁、直瞪著天花板,身體仍處於那羞人的悸動裡。
天哪,她怎麼會作這種夢?
現實生活裡的她,連接吻經驗都沒有,怎麼在夢裡直接三級跳?而且對像還是那個……呃……那個人?!
啊啊啊啊!這不對呀!她抱頭,試圖甩去夢裡殘餘的激情氣息,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居然在夢裡對人家這樣又那樣——即使她在夢裡只是躺著。
這個夢搞得她從一大早就開始心神不寧。
先是錯把洗面乳當成牙膏,然後把識別證當成悠遊卡,轉車時錯過了一班公車,想買杯冰咖啡醒醒腦卻點了一杯熱拿鐵。
……唉,搞什麼呀?蘇鶴璇。她在心裡唾棄自己。
一天才剛開始,她就已經身心疲憊了。
拖著老牛般的步伐,她滿跚無力地走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手機卻響了。她愣了下,忙碌的早晨,大家都在上班的途中,誰會打電話給她?
先是一陣納悶,然後她猜想也許是老家的爸媽,但翻出手機,看了眼來電畫面……居然是蔡鳳君。
「喂?」她左手拿著咖啡,右手持著電話。
「快安慰我。」
劈頭就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蘇鶴璇先是錯愕了下,嗤笑了聲,「什麼呀?你打錯電話了嗎?」
「沒有啊,我跟男朋友分手了。」
「蛤?」她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你特地打電話來跟我說這個?」
通常這種事情不是都會在Lme群組裡討拍拍求溫暖嗎?
「因為是凌晨三點多分手的。」
「……為什麼是那個時間點?」太莫名其妙了吧?
「昨天他跟我做完愛之後就說要分手。」
瞬間,夢裡那春色無邊的激情畫面又閃過她的腦海。她臉一熱,忘了要說些什麼。
「喂?你有在聽嗎?」
「呃、有……」她回過神來,「然、然後呢?怎麼突然特地打電話跟我說這個?你怎麼不在Line裡跟大家說?」
從大學時期她們一直都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她們幾個交情比較好的女孩子,開了一個Line群組,總會在上面東扯西聊的,話題包羅萬象、無奇不有,當然也包括她們每一個人的感情史。
「我不敢說。」
「啊?」她皺了眉頭,「為什麼不敢?」
「你沒發現嗎?我從來沒在群組裡提過這個男朋友的事。」
經她這麼一提,蘇鶴璇側頭一想,「好像是欸!」
「你夠了哦,根本不關心我。」
「我哪有?你們平常話那麼多,什麼都聊,連內褲也聊,我怎麼可能每條都讀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公司的壓力很大……」
「是是是,有白馬王子相伴,壓力好大哦。」
「……」這女人!「你到底打來幹麼的?」
「找一天陪我喝酒。」
「慶祝你恢復單身?」
「什麼態度?我很難過耶。」
「是嗎?我怎麼感覺不到什麼悲傷的情緒?」
「唉,你不懂,我這是強顏歡笑。」
「少來了你。」蘇鶴璇被逗笑了,話鋒一轉,「欸,說真的,他到底是誰?好神秘哦。你們從交往到分手,我都還沒見過那個人。」
回應她的是一陣反常的沉默,這讓她的心裡浮上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不會吧,你該不會是染上了公司裡的什麼有婦之夫?」
「屁!你少亂說。」
「呼……」她鬆了一口氣,「不是就好……」
「可是好像也差不多。」
「差不多?!那是什——」話語未說完,她已踏進公司一樓大廳,眼見電梯門就要關上,她忙改口道:「等我,我先進電梯,待會回電!」
說完,她收線,拔腿就沖。
不料一衝進電梯裡,抬頭就迎上何本心的視線。
她呆愣當場,活像是紅燈右轉又好死不死被交警逮到的機車騎士。
「早。」他卻一副沒事般地問早,「你的表情好像活見鬼。」
「唔……」她咯咯乾笑了兩聲,道:「能遇到這麼帥的鬼,好像也不錯吼?哈哈哈哈……」
媽呀,她在說什麼啊?
彷彿當她在調戲天王一樣,同電梯的路人甲乙還偷偷瞄了她一眼,鄙視。她突然好想找洞鑽……
「昨天睡得還好嗎?」
話題無預警落到「睡覺」上頭,她一時愣了愣,腦袋裡驟然浮現夢境裡那一幕幕的熱烈交纏——
夠了,蘇鶴璇,不要再想起那個夢了!
她硬是抹去腦海裡的畫面,可臉頰卻誠實地緩緩泛紅。
何本心看得莫名其妙。上一秒還能嘻嘻哈哈的開他玩笑,怎麼下一秒就臉紅無言了?
女人都這麼變化無常嗎?
這時叮的一聲,電梯抵達五樓,幾個人步出了電梯,電梯門再關上,小小密閉空間裡只剩下他與她。
兩人兩相無語,誰也沒想過要找話題。其實,她很害怕與他獨處,可卻又常常幻想只有他倆獨處的小天地。
一個人為什麼可以這麼矛盾?
「你不舒服嗎?」「嗯?沒有啊。」
「你的臉……」好紅。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這要她怎麼說得出口。總不好說自己不小心在夢裡吃了他豆腐吧?她呵呵地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乾脆裝傻。
第7章(1)
接下來的幾天,她避他避得明顯,而且已經到了毫不掩飾的程度,甚至連其他人也能夠察覺。
部門裡的同仁自有一套見解。
「我想應該是本心要求太高,她受不了壓力吧。」
「沒那個本事就別來研發嘛,何必呢?」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
「她大概沒多久就會離職了吧?」
「我猜頂多再撐個一個月。」
「能撐那麼久嗎?」
這些是他偶然聽到的耳語。
多數的人認為,她避著他是因為她太軟弱、因為他太強硬、因為工作環境嚴苛、因為她禁不起挑戰……天知道根本不是那樣。
肯定是因為聚餐那一晚。
客觀來說,他無法想像那件事帶給她多大的衝擊,他根本沒辦法設身處地的理解。他在意大利住了十幾年,那裡民風開放,隔牆傳來激情呻吟是常有的事,也許不至於是麻木,但好歹也算是習以為常了。
所以,他如何能想像她的感受?
說直白點,人家搞不好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女生,跟在男主管身邊卻撞見了那種場面,心裡產生厭惡也是難免的吧?
他拿著杯子,走進茶水間,卻跟整件事情的肇事者狹路相逢。
歐陽昭站在咖啡機前,看到是他,打了聲招呼,「怎麼了嗎?難得看你這麼愁眉苦臉的。」
他媽的還不是你害的?何本心暗罵了聲,走到對方身旁,「沒事。」
「沒事?你確定你那個臉叫做沒事?」
「我正在思考要怎麼解決。」
「技術上的嗎?還是人事上的?」歐陽昭拿起剛煮好的黑咖啡,走到一旁,斜倚在冰箱上。
何本心則接續擺上了自己的杯子,壓下按鈕,熱燙的咖啡開始潺潺滴瀝至他的瓷杯裡。
他思考了好久,才道:「你最近是不是跟誰在交往?」
這一問,歐陽昭傻了下。「……你是在問我?」
「不然這裡還有別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
「就只是想問。」
歐陽昭皺起了眉,有些無所適從。「為什麼我有一種錯覺……自己現在好像是整夜沒回家的老公,正在廚房裡被老婆質問有沒有小三?」還好何本心手上拿的不是菜刀,只是個杯子。
「你想太多了。」何本心回頭睇了他一眼,道:「是公司裡的人嗎?」
歐陽昭靜了幾秒,點頭承認。
「好吧,」何本心又回過頭去,盯著自己的杯子,「其實我大概也猜得出來對方是誰。」
歐陽昭愈聽愈覺得不對勁。「這就是你指的人事?」
「當然不是啊。」
「不然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一時興起。」
這傢伙果然不是普通的難以捉摸。歐陽昭歎了口氣,搖搖頭放棄了,改變了話題,「話說你手底下那個小女生,最近怎麼了?」
何本心倒抽了口氣。他差點把心裡那句「他媽的還不是你害的」給說出口。「不知道。」他隨口打發。
那副事不關已的反應令歐陽昭錯愕了幾秒,「……所以是真的?」
「什麼意思?」
「聽說你們兩個處不來。」
算處不來嗎?何本心側頭想了想。不,怎麼能算?對方一見他就逃之夭夭、連碰都碰不到,如何能「處不來」?
「沒有,沒這回事。」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連我在小辦公室裡都能感覺到她根本把你當瘟疫。」何本心轉頭冷冷瞅他一眼。他媽的還不是你害的!
因為是該死的事實,所以他在心裡咒罵了三次。
「好啦,既然你不想多說,我也不想逼你,你自己能解決就好。」說完,歐陽昭拿著自己的杯子,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