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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華甄

  這天清晨,他們繼續趕路,護衛們騎馬在前頭開路,大掌櫃居中乘坐帶篷馬車,崔白化騎馬跟隨在大掌櫃前後,葉兒坐在敞頂大馬車壓後。

  「大掌櫃,這裡雖然距離鳳凰山還遠,但聽說盜賊也曾在這一帶出沒。」近中午時,他們進入一處高巖聳崖的山道,崔白化湊到大掌櫃車邊提醒。

  大掌櫃掀起車簾子看看,點頭道:「沒錯,大家留神點,加緊走!」

  「是!」崔白化應著,頓時握緊腰間的刀提醒那些護衛警覺些,也招呼趕車的加快速度。

  加速的車子顛簸得厲害,葉兒縮在車內堆放著皮毛和裝有奇珍異物的大口袋旁,看著四周荒涼的景色。

  這還是她頭一次來關外,眼前景色讓她不由驚歎,以前聽到的傳言一點也不假,關外果真是絕塞荒原。現在不過是秋季,天就如此淒寒,那到了冬季會如何呢?想到蕭郎舉目無親地在這苦寒之地生活,也夠淒慘的,不由對他生出同情心。

  他會知道我來找他嗎?一個念頭閃過心頭,她恍然驚悟,這還是她離家後第一次想到他。也是頭一次想到自己這樣倉促地來找他實在是有點冒失,萬一他已經把自己忘記了,那怎麼是好?萬一他早已另娶他人,她又該怎麼辦?

  天哪,這個想法太讓她震驚了,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那些將蕭郎的消息傳給她的人也從未提起過他是否成親的事。因此當她聽到爹爹跟後娘因為那三頭毛驢而將她許配給丘老大時,她一心只想著要逃避,而「出關尋夫」似乎是唯一順理成章的決定,完全沒有想過她的那個「夫」是否還要她!

  如今這樣一想,她才意識到從十二歲那年他告訴她要到關外送鏢起,他們已經整整六年沒見過面。六年可不是一個短日子,那時他二十歲,如今已經二十六了,他還會等著她、想著她嗎?

  如果他已經忘記她,或者已經娶妻了話,她該怎麼辦?

  啊,我是不是太冒失了?她為時已晚地想。可是此刻人都在關外了,她還能怎樣?再說,這也不能怪她行動冒失。

  自從今年春天,聽人說在關外安東府見過蕭郎起,尋找他的念頭就一直在她心裡盤桓。倒不是她有多想嫁給他,而是想找他問個明白,問他為何不守婚約在她及笄後來迎娶她?問他為何這麼多年都不來看她?還要問他為何一去不返?

  而爹爹和後娘將她另許他人,則是逼迫她立即成行的導因……

  「站住——」

  就在她思緒不絕,憂慮不斷時,忽然前方一陣人吼馬鳴,她連忙收住思緒挺身往前看,只見兩個護衛已經連人帶馬摔倒在地,一群黑衣人堵住了前頭的山路。

  「大掌櫃,是強盜啊!」

  崔白化驚恐的喊叫和持續從山坡上奔來的黑衣人,將葉兒的心揪得緊緊的。

  很快,大掌櫃乘坐的馬車也被團團圍住,而那些人已經和護衛們交上了手。

  「老天救命哪!」葉兒身前的車伕一聲驚呼,揚鞭打馬,馬車猛地調轉了頭,往來路奔去,而她只看到高騎在馬背上的崔白化被一個黑衣人打下了馬。

  「大爺,我們不去幫他們嗎?」她焦慮地對著車伕喊。

  雖然對這些同路多日的「夥伴」沒有什麼感情,但看到他們此刻被強盜打得滾的滾、爬的爬,她還是很不忍。

  「幫什麼幫?你沒看見強盜來了嗎?」車伕大吼,更用力地打馬。

  「可你們是同伴啊!」葉兒在劇烈顛簸的車上東倒西歪,但還是想說服他。

  「閉嘴!再多話,強盜來了先砍你的頭!」車伕怒罵著用力趕車。

  「先被砍的未必是他!」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眨眼間躍上馬車,落坐在車伕身邊,而車伕手中的馬鞭立刻易了主。

  「唹!唹!」那男人一手抓住企圖反抗他的車伕,一手揮舞馬鞭,讓鞭梢輕輕地落在正瘋狂奔跑的馬背上,嘴裡發出與他面色完全相反的輕柔聲音。

  得到撫慰的馬漸漸平靜,馬速減低了。

  葉兒最初被他神速的動作鎮住,接著又被他對馬的溫柔吸引,直到馬速減低,車伕發出憤怒的低吼,她才醒悟過來,這男人是強盜,而他正抓著她的「同伴」。

  出於本能,她立刻投入了拯救同伴的行動。

  「放開他!」她高聲命令,跪起身子用拳頭擊打眼前的黑衣男人,但那個魁梧的身軀絲毫不為所動。

  看我怎麼收拾你!她嘀咕著,抓起身邊的空麻袋,猛地往坐在前方的黑衣男人頭上套去,並用力勒住袋口把他往車下推。

  男人根本沒想到身後那個比吃奶娃娃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會向他做出如此笨拙的攻擊,因此毫無防備的他被套了個正著。

  為了自救,他不得不放開緊抓著車伕的手和馬鞭。

  車伕趁機跳下了馬車,往路邊密林跑去。

  「喂,回來!你這個怕死鬼!我幫你,你竟然跑掉!」葉兒一面忙著應付眼前高大的強盜,一面對著那個自私又怯懦的男人大喊。

  可是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失望,因為黑衣人不但沒有被她推下車,反而還探手扣住了她的腰,將她扳倒在他身側。

  「放開我!」無法與他強壯的胳膊抗衡,她只好死死抓著依然套在他頭上的口袋大罵,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失去撫慰的馬受到身後叫喊聲的刺激,再次狂奔起來。

  葉兒的身子在顛簸中滑下了車板,嚇得她尖聲大叫,但仍不放開手中的口袋。

  此刻,男人的頸子成了她唯一的支撐點。

  「該死的臭小孩!」被口袋蒙住頭臉的男人怒不可遏地抓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將她仰面壓在腿上,再抓住她吊在自己頸子上的雙手一捏,一陣劇痛迫使她不得不放開了緊緊攥著的口袋角。

  黑衣人一把扯掉套在頭上的口袋,將它拋下了車,並繼續輕聲安撫驚恐的馬,對被壓躺在他腿上的葉兒連看都沒看一眼。

  葉兒愣了。不僅因為他此刻壓制她的方式——雖說他雙手控制著韁繩,但胳膊肘卻死死地壓在她的胸脯上,讓她十分驚駭和羞窘——還有他漲紅的臉也讓人害怕。

  此刻,這張臉上的五官說不上是好看還是難看,可是紅得發紫,而他頸子上那兩道深紅色印子,應該就是她用口袋勒出來的?!

  驚恐中,她掙扎著想直起身。

  「不許動!」他厲聲命令。

  「你壓痛我了啦!」她憤怒地說。

  黑衣人不理她,但壓在她胸前的力量似乎更大了,她情不自禁地痛呼一聲。

  「痛嗎?大姑娘混在男人堆裡,好玩嗎?」他邪氣地睨她一眼。

  然後他繼續用與眼神截然不同的輕柔聲音安撫著驚恐的馬。

  他知道她是女人!

  葉兒震驚得無法動彈。他的語氣裡絲毫沒有像崔白化那樣的猶豫和試探,他是確實知道她是女人,還是只是在試探她?

  「我不是女人!」她力圖掩飾,絕不能讓強盜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呿!想騙誰?只有那群白癡把你當男人……安分點,否則我料理了這兩匹畜生後,定給你點顏色看看!」

  感受到他胳膊上傳來的力量和覆蓋在她全身的熱氣,她知道他很憤怒,也相信等安撫完馬後,她會是下一個他要「料理」的——女人!

  否認沒用,葉兒想起以往聽過的那些有關強盜的傳聞,她明白自己如果不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條,即便不被砍頭,要她被那些山賊蹂躪,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想到可怕的情景,她的心直往下沉,極度的緊張導致她奮不顧身地立刻展開反擊。

  她舉起雙手往他臉上抓去,儘管動作很快,但他的反應一點都不慢。

  被他躲過第一擊後,葉兒並沒有放棄,她手腳並用,又踢又抓,連嘴巴牙齒都用上了,在狹窄的車板上與他展開撕扯的搏鬥。

  「停下!你這不要命的丫頭,再亂動,小心掉下車摔死你!」他一邊躲避她的進攻,一邊照顧著驚魂未定的馬,有點應接不暇。

  「摔死也比被強盜糟蹋了強!」葉兒怒吼著,更加用力地踢抓掐打咬,外加不顧一切地掙扎。

  俗話說,要命的怕不要命的。此刻這話用在他們兩人身上再合適不過。

  葉兒不要命的反抗終於為她贏得了機會。

  那強盜顧此失彼,在挨了她幾記頗為有力的粉拳、臉上也吃了她幾爪子後,不由怒火中燒,卻因在狹窄奔跑的馬車上而一時無法制伏她。

  狂馬驚車,他只好先去顧馬。

  當壓在她身上的力量略減時,葉兒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奮力直起身來,既不看此刻車道邊正是一個陡峭的大斜坡,也不管車速依然很快,閉著眼就往車外跳。

  「回來,該死的你!」身後傳來一聲怒罵,身上背著的小包袱被抓落,可她仍然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身子撞在地面的剎那間,她覺得有點暈眩,也有疼痛感。一個人影隨著她落地並緊緊抱著她在山坡上翻滾,飛沙走石伴著他們直滾落坡底,跌進一片荊棘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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