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皇太后最近心血來潮地想到堂兄至今還沒有嫡福晉,要他在八旗之中找個適當的對象,不過一直想不出誰最恰當,這會兒皇帝覺得托羅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
就在這時,毓麒正踱步過來,方纔他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在亭內說話的兩人,為托羅的舉動足足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皇帝不許自己靠近,他真想衝過去把她給拉走,就怕她惹禍上身。
毓麒走進亭內,再次催駕。「皇上這會兒見到人,也該回宮了。」
「是該回宮了……」皇帝又啜了口茶,然後將茶碗擱下,然後起身。「不過這果郡王的女兒真的挺有趣的。」
「若是有失禮之處,請皇上見諒。」毓麒跟著皇帝步出亭子。
「不!朕倒是很喜歡。」皇帝打心裡這麼說。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毓麒心頭猛地一凜。「皇上這句話的意思是……」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才對。
「皇上喜歡她?」
聽他口氣有異,皇帝這才注意到毓麒的神情不對。「有什麼不妥嗎?」見堂兄似乎相當震驚,還有一些慌亂,心裡不禁猜測,該不會他們早已兩情相悅,這就好辦多了。
「臣不敢。」毓麒躬身說道。
皇帝斜睇一眼他微微泛白的俊臉,決定試探一下堂兄的口氣再說。「這果郡王的女兒……應該沒有意中人吧?」
聞言,毓麒喉頭驀地緊縮,發不出聲音,因為他不能當著皇帝的面說托羅喜歡的人是自己。「臣……也不清楚。」
「是嗎?那麼愛卿呢?」皇帝就是希望堂兄能跟他說實話。
毓麒低著頭。「臣不敢。」
「愛卿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皇帝索性直接問了。「這兒不是宮裡,也不要當朕是皇帝,所以你就說實話吧。」
「回皇上,臣……無意於她。」毓麒細聲地說。因為皇帝說喜歡托羅,那麼他絕不能道出對托羅的感情。
皇帝覺得有些棘手了,難道他真的看錯了?不會!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堂兄驚惶失措的樣子,雖然極力掩飾,但他們相處的時間頗長,對彼此性子也都瞭解,一眼就看得出來。
想必是礙於他剛才說喜歡托羅,讓堂兄誤會自己的意思,這才不敢說出實話,皇帝不禁有些傷腦筋。「愛卿真的確定不喜歡她?」
毓麒艱澀地說:「臣……確定。」
「愛卿跟隨朕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加上這次找到果郡王的女兒,了卻朕的心願,也算是大功一件,想要什麼賞賜,不管是人,還是東西,只要開口,朕都願意賞給你。」皇帝暗示得很明顯,希望能讓他說出真心話。
「謝皇上,不過為皇上盡忠是臣的本分,不需要任何賞賜。」毓麒咬住牙根,謹守君臣的分際。
「愛卿真的不要?」皇帝有些頭大了,不過又想堂兄原本就是個不忮不求的人,才能得到自己完全的信任。
「臣能受皇上寵信,已經是最大的賞賜了。」毓麒恭謹地說。
「既然愛卿堅持不要,那麼朕就不再勉強了。」皇帝佯裝隨口說道。「前幾天太皇太后才跟朕提起大婚的事,說朕如今親政,也該冊立皇后了,只是對像到現在還沒有決定。」
「皇上確實該冊立皇后了。」毓麒順著皇帝的話說。
「果郡王這個女兒生長在民間,才能保持這麼純樸自然的一面,跟那些從小養尊處優的格格不一樣……」皇帝狀似不經心地說著,見毓麒俊臉更白了,不禁關切地問:「愛卿怎麼了?」
毓麒猛地回過神來。「臣、臣沒事。」
「那就好。」皇帝彷彿沒有看見恭親王的異狀,又繼續說道:「就算不能讓她當上皇后,也能當個嬪妃……」
「皇上真的打算這麼做?」毓麒努力讓語調保持平穩。
皇帝板起臉問:「愛卿是在質疑朕?」
「臣不敢。」毓麒跪下請罪。
「起喀吧。」皇帝眸眼微斂地說。
「謝皇上。」毓麒心神俱亂。
「這事兒還得找機會跟太皇太后提,得等她點頭同意才能算數。」皇帝沒有把話說死,表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不過若是每天有托羅的陪伴,這宮中生活應該會有趣許多。」
「……」毓麒發不出聲音來。
一旦讓皇帝看中的女子,通常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成為後宮的女人之一,想到托羅若是當上后妃,他們連見上一面的機會都會變少了,即便見到了,只怕連說句話於禮不合。
不!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托羅成為後宮的女人?她是屬於自己的不是嗎?思及此,毓麒眼前一陣暈眩,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對托羅的用情已經很深,起乎自己原本的想像。
「愛卿?」皇帝佯裝疑惑地瞅著他。
「皇上,請往這邊走。」毓麒身軀一震,連忙回道。
「過幾天朕會再來看她。」見毓麒這麼失態,讓皇帝更加篤定自己沒有看錯,不過要逼他說出真心話,還真是困難。
「喳。」毓麒恭謹地回道,雖然心裡不願,可是他也明白不能拒絕這個要求,因為眼前這位少年是當今皇帝,沒有人可以在皇上面前說個「不」字。
「那麼朕就先回宮去了。」皇帝在心中歎了口氣,這當媒人可比處理國家大事還要讓他頭疼。
丑時剛過,毓麒想到白天的事,遲遲無法入眠。
皇上若是要托羅成為嬪妃,甚至當上皇后,只要太皇太后同意了,他根本沒有權力反對,也不能反對,更不能和皇上爭奪一個女人……
這個念頭完全讓他震懾住了。
他不想將托羅交給別的男人,即便對象是當今皇帝也不成!毓麒心亂如麻地推開房門出去。
此刻的他深深地懊悔著,他喜歡托羅,甚至可以說已經愛上她了,絕對不會讓給其他男子,可是……
那名男子卻是大清朝的皇帝,是一國之尊,是自己發誓要效命一生一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有一絲一毫不忠念頭的對象。
毓麒腳步有些踉蹌,更嘗到何謂心如刀割的滋味。
「皇上若是真的要托羅成為嬪妃的話……」自己是絕對不會也不可能去把她搶回來的,毓麒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是他動作太慢了……
要是他能早一步請求皇上將托羅指給自己為福晉,而不是等到皇帝見到她,也許這一切都還來得及,毓麒痛心疾首地忖道。
「我又怎麼能跟皇上搶同一個女人……」毓麒把手掌握成了拳狀,因為握得太緊而微微顫抖。
站在廊下的高大身影就這麼一動也不動,靜靜地仰望天上的明月,只有明月看見他眼底的痛苦和徬徨。
一直到了天剛亮,整夜沒有合眼的毓麒這才梳洗更衣,接著前往太福晉居住的院落請安,才跨進廳堂,就見身穿旗裝的托羅也在屋裡,只能擺出冷淡漠然的表情,以免洩漏心中的痛苦。
「孩兒給額娘請安。」毓麒先對母親說。
見到長子身穿蟒袍的俊挺模樣,太福晉真的引以為傲,不過覷著他不佳的氣色,眼下多了疲憊,不禁關切地問:「怎麼今兒個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還是昨晚沒睡好?」
「我沒事,額娘不用擔心。」毓麒淡淡地說。
太福晉自然不再追問,因為長子的個性就是這樣,有任何事都藏在心裡不會說出來。「額娘知道你想幫皇上分憂解勞,不過還是得多注意身子,別累壞了。」
「孩兒知道。」毓麒說。
「王爺萬福金安吉祥如意!」托羅不是頭一回見到毓麒穿著親王袍服的模樣,可是那尊貴非凡的氣質還是讓她看呆了,幸好及時想到得跟他請安,這才屈膝見禮,嬌脆地說道。
「不必說得這麼長。」毓麒面無表情地說。
托羅抿著嘴角,不過梨渦已經洩漏了盈盈笑意。
「這樣王爺總不會再說我沒規矩,何況禮多人不怪,太福晉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沒錯。」太福晉掩帕笑說。
毓麒深深地吸了口氣,不像平常那樣跟托羅多說幾句。「額娘,我還得進宮,先出門了。」說完,高大身軀便已經轉身步出廳門。
「王爺!」托羅追了出來。
「還有什麼事?」毓麒佯裝冷漠地問。
「王爺不舒服嗎?」托羅總覺得今早的他跟平常不一樣。
「沒有。」毓麒瞅著她盛滿憂慮的烏眸,心口一緊,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本王好得很。」
「你確定真的沒有?」托羅滿眼擔憂,抬起小手,想要觸摸他。「可是臉色真的很不好看……」
毓麒故作傲慢的口吻問道:「還有其他的事嗎?」
「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問昨天來的那位客人……就是王爺的堂弟……他還會再來嗎?」托羅把小手又縮了回去,隨便找了個話題,也只是想跟他再多說幾句話。
托羅的話讓毓麒臉色一沉。
「你想再見到他?」毓麒寒聲問道。
難道她也對皇上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