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麟倒是同意這一點,點點頭。「她是很單純。」而且很蠢。
正事聊到一個段落,兩人才有心情吃桌上的美食,閒聊一下近日的情況,也聊起在美國唸書的趣事。
「人生啊……就是這樣,有時你不得不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幾杯黃湯下肚,田村盛有點醉了,說出心聲。
這句話,時麟心有慼慼焉。
「欸,都快二十分鐘了,你老婆怎麼還沒回來?」田村盛突然提起一直都還沒回來的鍾佩吟。
經好友一提醒,時麟才驚覺到,鍾佩吟去上廁所也上太久了吧!
於是他立刻起身,到女用化妝室找人,結果那笨蛋不在裡頭,他立刻問守在包廂外田村盛的手下,才知那個笨蛋離開酒店到外頭去了。
她去外頭幹麼,不會冷嗎?外套還在包廂裡,她又不懂日語,一個人出去是要去哪裡?
擔心焦急全化為一句威脅——「你死定了,鍾佩吟!」
他交代田村盛的手下一聲,便走出酒店,來到寒冷的大街上。
整條街上都是閃爍的霓虹燈,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行人來去匆匆,多的是成群結伴出來發面紙、找客戶的牛郎。
他左看右看,快速的在街上奔跑,都沒有看見那個笨蛋,最後卻在一群瘦高的男人群中,看見那非常眼熟的白色兔毛耳罩。
時麟快速走上前,就看見鍾佩吟一副嚇傻了的表情,而且正要被那群男人帶走,他整個人頓時火都冒上來了!
「你上個廁所,上到牛郎店去了嗎?!」把她從男人群中拉出來,先罵她兩句,再快速跟那群趁人之危的牛郎解釋情況。
鍾佩吟非常慶幸時麟及時出現解救她,她真的好害怕,躲在他身後,聽他跟那群男人對峙,她不懂日文,只能從語氣中聽出來,雙方氣氛不佳,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直到喝斥的聲音傳來,回頭一看,是田村盛。
不是用餐時或跟時麟討論正事時的隨和表情,而是沉著一張臉,極為嚴肅、氣勢驚人,那群牛郎一看見他,馬上摸摸鼻子走人。
危機解除,鍾佩吟靠著時麟,感覺到他身上的肌肉逐漸放鬆,明白已經沒事了,可是,她的另一個危機並未解除,因為他現在的表情好恐怖!
「你——」
「我上完廁所,就忘記回包廂的路了,開錯了三個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我好尷尬,我很著急的找啊找、找啊找,哪知道就走到外面來了,我想回去,但被剛剛那群人攔住,他們都不理我,把我拖走,我好害怕……」她是真的很害怕,連聲音都在顫抖。
現在想想,如果不是時麟出來找她,她可能會被帶走,而且不知道被帶到什麼地方去,越想越害陷,她就忍不住哭了。
「你還敢給我哭!」時麟忍不住對她吼,這一吼,吼出了他的擔心焦急。
他竟然為這個笨蛋擔心,她到底要殺死他多少腦細胞才甘心啊!
「我不是跟你交代過哪裡都不能去嗎?你差一點被牛郎帶走,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被賣掉啊?白癡!這次是差點被人帶走,還要我再提醒你前兩天好心把錢給路邊遊民,結果反而被搶的事情嗎,啊?!」即使她哭了,該罵的,他還是要罵。
可是看她掉眼淚,因為害怕也因為冷而發抖,小手緊揪著他衣服,卻不敢撲進他懷裡大哭,他就……不甘心!
於是他伸出雙手,把她圓圓肉肉的臉頰用力地往兩旁拉。
「喔——」莫名其妙被捏,鍾佩吟大叫喊痛,拚命想掙扎。「很痛、很痛痛痛痛痛,對不起啦——」爆哭。
接著時麟沉著一張臉,快速的抱了她一下表示安慰,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摟住她的肩,摩擦她的手臂為她取暖,帶她緩緩走回酒店,一邊警告道:「還敢哭?一進酒店,你的眼淚就要給我收起來,聽見沒?!」
「聽見了……」所以她現在很用力的哭嘛。
經過好友面前時,時麟看見田村盛那傢伙又露出討人厭的笑容,他不爽,但只能當作沒看見,不發怒就不會落入好友的圈套。
可跟好友擦肩而過時,他聽見那句讓他深思的話——
他皺眉,不發一語,帶著受驚的妻子回飯店去。
第4章(2)
***
兩周的蜜月旅行,以一種奇異的氛圍進行著。
時麟被迫帶她四處逛,還要常為單純又容易被騙的她收拾爛攤子,他雖然非常不耐煩,卻把她照顧得好好的。
不到無微不至,也沒如膠似漆,但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會顧慮到她,這樣的行程從台北到東京,再從東京到了浪漫的希臘,終於,來到他們蜜月假期的最後一夜。
入夜了,玩了一整天,鍾佩吟帶著興奮又疲憊的心情,快速入眠,但時麟卻睜開眼睛,仰望著天花板,了無睡意。
頭一偏,就可以看見枕著他手臂,睡得香甜的女人,他因為不得已而迎娶的妻子,鍾佩吟。
這個千金小姐睡在他臂彎裡,睡得很沉。
她的疲憊不只是因為一整天的遊玩行程,或者途中所受的驚嚇,更多的是因為夜晚,在床上,他太過虛索無度所致。
即使沒有感情為基礎,但兩人在床上的契合度,他可以說非常滿意。
時麟喜歡她的反應,羞怯青澀,而且她很投入,讓他感到身為男人的滿足,因此,他不認為跟妻子上床是一件苦差事,反而很樂意。
可,他曾幾何時對女人輕狂至此?這段蜜月旅行中,只有在這張床上,才真正像蜜月吧。
他仔細端詳這張不夠美麗的臉龐,腦中突然冒出好友田村盛的那句話——
真的誰都無所謂?
不知為何,他在日本時就一直很介意好友的這句話,來到希臘後,這句話總在入夜後,毫無預警地冒出來。
他的婚姻沒有感情為基礎,他一直認為現在為她做的,只是盡一個「丈夫」的責任而已。
但,真的只是這樣嗎?
看著蜷曲在懷中安睡的女孩,睡顏被亂翹的頭髮遮掩,他伸出沒被她攻掠的那隻手,用輕柔到不行的動作,將她的頭髮攏到耳後,露出她的臉。
呼吸淺而規律,細細的酣聲讓人想笑,尤其她粉色的嘴唇微張,一縷銀絲沿著嘴角滑下來……
她睡著比醒著的時候更蠢,卻讓他無法轉移視線,讓他克制不住的想笑,心頭泛暖——不,他不能就這麼淪陷沉迷。
突地,他面容一沉,深深的看著懷中的女孩……
「是誰都無所謂。」他說,用著冰冷毫無感情的語氣,像是在對睡熟的她保證自己的無動於衷。「是誰都無所謂。」再一次重複,說給自己聽。
誰都無所謂,反正是老頭安排的對象,他沒有選擇的權利,他不能愛上她,不能。
愛上了,就輸了,他不能輸。
「嗯……」熟睡的蠢蛋突然動了動,翻出他懷中,側過身,背對他捲起棉被,繼續睡。
而他的手卻有自己的意識般,伸長將她再次攬進懷裡,環抱著她的腰,讓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
鍾佩吟迷迷糊糊的回頭。「嗯?」
「你把被子都捲走了,我會冷。」時麟講了一個爛到不行的藉口來解釋他的行為。
「喔。」幸好她是個笨蛋,加上想睡,根本就沒有多加懷疑,任憑他抱著,再次跌進夢鄉。
而時麟則對自己的舉動不贊同的皺起眉。
***
鍾佩吟知道維持一段婚姻關係沒有那麼簡單,尤其她的婚姻狀況非常特殊。
唯一能讓她感覺到這段婚姻是真實的,大概是他們的夜晚吧……唔,好害羞喔,她真的不認為那種溫柔引導的性愛,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已,每次在他身下,她就會覺得他是喜歡她的。
時麟平常對她算不錯,但只要她做了他口中的蠢事,就會毫不留情地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你——」
當時麟用這種語氣,拉長尾音只說個「你」字,就代表她又做蠢事了。
「外面下雨,而且寒流又來了,超冷的!」她立刻解釋,立刻用裝可憐、裝無辜的方式,賭賭看他會不會放她一馬,罵完她之後,就跟平時一樣,露出一副拿她沒轍的模樣,陪她雞婆多事。
「就算外面下雨,寒流冷個半死,你也不能撿一個人回來家裡,你笨蛋啊?沒東西好撿了嗎、居然撿了個人回來,你是腦子壞了嗎?!啊!」時麟沒好氣地吼道。
吼完,他看向她這次「撿」回來的「東西」——人,一個淋成落湯雞的人。
「你真的太誇張了!」他對她皺眉,立場已經非常明顯了。
憑良心說,鍾佩吟是個乖巧的妻子,以她的家境出身,她很自然的不會下廚做飯,但她很認真的想當個好妻子,只要時間允許,就一定會做晚餐,即使晚餐一成不變的只有火鍋。
但是她很聽他的話,所以他對她做的很多天兵舉止,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雖然早知這位單純而且蠢又沒有防備心的大小姐,愛亂撿東西,撿貓撿狗,帶回獸醫院醫治、結紮,看是要讓人收養還是放生,常常把自己搞得一團亂,受傷不說,還花了一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