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野獸小布來了,張牙舞爪地停在門口的車道上。
她沒有起身,只是怔怔坐著,為什麼她有流淚的衝動?
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脆弱了。
程老師說女明星不能掛著兩顆核桃眼,所以不准她掉淚,心情不好或喜極而泣都不行,那,如果她在大老闆面前偷偷掉淚,他會不會網開一面?
「陸明佳,你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嗎?」
閻驥在她身旁坐下來,時序進入十二月,這兩天入冬後第一波寒流籠罩整個北台灣,雖然威力不強,但太陽下山後,溫度也跟著迅速下降。
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牢牢密密地披在她身上,手指碰觸到她沾了冰冷水氣的肩膀時還皺了下眉頭,因為她只穿著單薄的長袖運動外套。
「你坐在這裡多久了?」
閻驥問,原以為她會開心接到新戲,或者和張大胖他們出去慶祝。
可他雖然這樣想,也猜她應該早就離開集訓中心,卻又忍不住過來找她,沒想到竟當場活逮她坐在門口吹冷風?
「有一會兒了。」陸明佳輕輕地回答。
閻驥歎氣,語氣很懊惱。「看來我需要安排一個保母二十四小時緊盯著你,之後新戲開拍,沒時間讓你生病不舒服。」
陸明佳慢慢地吸氣,再吐氣,他的外套有他的味道,是種皮革混著刮鬍水的味道,不好形容,是很純粹、陽剛的男人味。
她發現人是很可怕的動物,因為太容易習慣,也太容易遺忘,就像她,因為習慣他對她的好,便漸漸遺忘這七年辛苦的心酸。
她記得自己是怨他的呀,從何時開始,那份怨變得好淡好淡,似乎還轉換成了依賴……
「老闆都這麼關心旗下的藝人嗎?」
是啊,很蠢的一個問題,但她必須知道,她受不了放在心裡那種論異的感受,像是不安,又像是期待,如果他回答「是」,她就知道她並不特別,只要商品有價值,都能受到他關愛的照顧。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抖著,必須證明自己並不特殊,唯有這樣,她才能坦然地以一個員工的角度去面對他,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心頭暖暖地去接受他的溫柔。
閻驥看著逐漸消失的日光。
明佳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如果他能理智地掌控一切,他應該選擇以一套公關辭令來回答這個問題。
可是,她的無助、她顫抖的肩膀,像是無敵的巨炮,粉碎了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他怕再也無法說服自己看著她、保護她,卻要和她保持安全距離……
除了看著她、保護她,他是不是也能爭取擁有她?
天色漸暗,微風輕輕拂動。
他凝視著她,兩人的距離很近,他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她。
她是他心中最美好的一切。
他想吻她。
閻驥漆黑的眼睛,微抿的薄唇,還有那深深起伏的胸膛,都在壓抑自己,不能太衝動。
他說道:「你以為我是個人見人愛、可以天南地北暢所欲言的老闆?誰都可以陪我聊天?」
她側頭艱難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難道……不是嗎?」她抖著聲問。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四目相對,他眸色溫暖,彷彿商場上的冷酷無情是另一個人一般。
他安靜卻灼人的目光,滑過她的長髮、她的臉、她的眼,以及她微蹙的眉,最後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沙啞開口。「當然不是。」
所有的情意,閻驥此刻不想再迴避。
陸明佳心頭一震,眼眶莫名地發酸。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只是凝望著她,卻讓她感覺無法呼吸,臉頰、脖子更是滾燙成一片,她甚至能清楚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忍耐與渴望。
他的情意再清楚不過了,那徜徉在眼底的款款深情,就像他霸氣的個性般恣意宣告,灼熱得讓人無法直視……
老天爺,為什麼會這樣……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難道這個男人……喜歡她?
不!
不該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
陸明佳急著起身想跑,無助地想逃離這一切的荒謬。
但閻驥溫熱的大掌卻握住她冰冷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繃著聲音,黑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沉厚的嗓音極平靜的要求,「不要走。」
他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了她,那修長有力的指頭霸道地與她交纏緊握。
像是保護,更像是試探……還有忽略不了的佔有。
那溫熱的指尖,摩挲著她纖滑的指腹,讓她冰寒顫抖的小手染上他的體溫。
他緊緊握著,明明是這麼單純的牽手,明明是這麼簡單的碰觸,卻讓她陣陣顫慄,還能感覺到自己心底的抗拒正迅速瓦解中。
陸明佳的臉色越發蒼白,她抿著顫抖的唇,眼眶通紅,這一刻她完全明白,閻驥控制的不只是她的手,還有她瑟瑟發抖的靈魂……
「這、這樣是不對的。」她的聲音含著哭意。
在閻驥表明態度後,兩人的反應出現極大的反差,當兩人目光凝視彼此時,閻驥的眼神充滿自信的清亮,而陸明佳卻被嚇得淚眼朦矓。
「為什麼?我並沒有憎恨你。」他沒忘記明佳提過的「憎恨說」。
「可我只是一個商品……」一個要依靠關係才能拿到角色的商品。
自從知道入選後,矛盾與委屈衝擊著她的內心,所以一時之間就算明白她的仇敵對她似乎有些想法,她也沒多餘的心思放在心上。
閻驥看著她折磨自己,知道她的心受傷了,入選的消息不但沒帶給她喜悅,反而讓她自我質疑,他不捨地歎息。
在他表白情意或有下一個動作之前,必須先修補她受傷的自尊心。
「明佳,蔣少華選你跟其他人都沒有關係,是你自己的實力。」
他解釋,明白明佳心裡的困境,她是個有強大自尊心的女人,怎會容許自己以旁門左道的方式得到工作?
陸明佳的心像是一片清澈碧綠的湖水,而閻驥說的話就是一塊尖銳的巨石,他重重地丟入,穿透她一層又一層堅固的心防,一頭墜入她的心窩裡,激盪出再也控制不住的漣漪,她忍了一天的眼淚,終於滑落。
她抬起頭,掛著兩行淚,問:「真的嗎?我……看見你打電話給蔣哥。」
他堅定搖頭,他有信心她會是獲選的人,卻因為自己一時不經思考的衝動,造成她的委屈,這絕非他所樂見。
「我的請求蔣少華不會接受,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的劇本需要會演戲的人,而你符合他的要求。」
「真的?」
「當然。」
兩人的手緊緊相握。
「太好了,」她長長地吐了口氣,淚流得好急好急,激動地又哭又笑。「真的太好了……」
閻驥的眼眸含著柔柔的暖意,一片氤氳。
「小笨蛋。」
他抬手揉揉她的長髮,當開啟心房的那刻開始,他的言行再也不用有所顧慮——更不需要距離。
「放心了?」
她抹去臉頰上的淚,用力點頭。
閻驥笑。
他舉起兩人相握的手,低沉、略啞的嗓音是從未有過的眷戀與溫柔。「那現在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話才說完,他的呼吸驟然逼近,讓她措手不及,他低頭,勾起笑意的薄唇隨即吻了下來。
他伸手碰觸到她。
她是他心中最美好的一切。
他想吻她的衝動已情不自禁——
陸明佳嚇壞了,全身僵住也忘了掙扎。
她只能感覺他的手臂在她腰上收得好緊好緊。
他吻著她,在她張口掙扎時,舌頭甚至長驅直入,追逐挑逗著……
明明只是一個吻,兩人卻好像已經糾纏成一體。
他的氣息瞬間侵佔了她每一寸肌膚……
最後,當閻驥離開她的唇,陸明佳紅著眼,雙手用力推開他,接著揚起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黑幕剛至的夜空。
第7章(1)
「心的唯一」說的是豪門間的恩怨與牽扯出的愛恨情仇。
此劇即將正式開拍,為了貫穿全劇主場景,還在林口片場搭建了數棟充滿巴洛克風的洋房豪宅。
開鏡前的記者會,原以為會延續這陣子炒得熱鬧滾滾的話題,例如——
第一女配角陸明佳為何會加入閻皇娛樂?陸明佳和閻家又是什麼關係?但這些問題通通都沒有出現,記者會的訪問彷彿按腳本在進行,著重在戲劇本身,不回答和該劇無關的提問。
直到記者會告一段落,休息時間時,陸明佳還是很難相信自己能安全下莊。
她一身精緻美麗的套裝是劇裡強勢姊姊的裝扮,負責造型的服裝組是業界的能手,他們按劇情需要,將每位演員都塑造出符合原著的形象。陸明佳的角色是個心機重、個性強硬,內心卻脆弱的女配角,和女主角妹妹以及妹妹的情人有糾纏不清的對手戲。
她紅艷的雙唇早已經笑僵,緊繃一整個早上的情緒總算得到舒緩。
「呼……」
「我就說吧,我就不信驥哥哥會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