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隆瑞擊敗諸皇子登基後,論功行賞賜封為他運籌帷幄、獻策謀劃的夜離為國師;晉封為他領軍擊潰各路兵馬的上官鳳馳為鎮國元師;分封勸服王公宗室支持他的皇叔旭王牧萩爾位於東方的一片肥沃領地與數座城池。
他與父親也因擁立有功,而分別被拔擢擔任兵部侍郎與工部尚書。
原以為身為八皇子時做人謙遜的牧隆瑞在登基後會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不料他卻在登基兩年後變得暴虐多疑,不僅設立暗衛、密探,監視朝臣的一舉一動,還下詔鼓勵朝中大臣互相糾舉不法情事,為此被牽連誅殺的朝中大臣多不勝數,導致朝廷人心惶惶。
莫雨澄明白大哥十分不滿當今陛下的所作所為,走過去倒了杯茶遞上好讓他消消氣。
「大哥,爹不讓你多說也是為你好。」她與莫駿的容貌有三分相似,英秀的臉龐濃眉大眼、挺鼻豐唇,顧盼之間透著一抹颯爽之氣,而少了一抹女兒嬌態,因此即使她扮成男子,也不易讓人認出。
「我曉得。」莫駿悶悶的應了聲低頭喝茶,不再開口。
莫崇泰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女兒。「雨澄,這是陛下給你的密詔,你自個兒看看吧。」
「陛下給我的密詔?」她詫異的接過,打開閱畢後,滿臉難以置信的抬起頭,「陛下竟命我做這種事!」
看見妹妹一臉震驚,莫駿湊過去要看,「密詔裡寫了什麼?」
她將密詔遞給兄長。
接過很快看完後,莫駿臉上同樣充滿吃驚。「陛下竟然命雨澄探查那件事,難道這就是他命妹妹嫁給國師真正的目的?」
莫崇泰早在從牧隆瑞手上接下這道密詔時便被告知內容,因此心情十分沉重,絲毫沒有要嫁女兒的喜色。
「雨澄,這是聖旨,咱們無法違命,你嫁進國師府後,只能一切自個兒多當心。」他擔憂的慎重囑咐女兒。
「雨澄明白。」她收起密詔頷首道。
莫駿忿忿拍向茶几,萬分懊悔的道:「早知會這樣,以前就不讓妹妹跟著我習武讀書了。」他作夢都沒想到陛下竟會因妹妹身懷一身好武藝又善於詩文,認為她膽識與才智過人,足當大任,因此交付這項任務。
莫崇泰歎息一聲拍拍兒子的肩,「駿兒,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實際上女兒會武之事,外人知悉的並不多,陛下不僅知曉此事,還知雨澄偶爾會扮成男裝在外行走,必是因為府裡暗藏了陛下的密探,所以他才要兒子即使在府裡也須謹言慎行,以免招禍。
送父兄出去後,莫雨澄望向屋外漫天的白雪,悠然出神。
就在湖畔邂逅夜離兩個多月後,便傳來夜離墜馬受傷,之後又染了風寒的消息,每每聽說他的病情遲遲不愈,甚至越來越嚴重時,她心頭也跟著沉重起來,她早已有意去探望,只是礙於兩人關係,猶豫再三,才終於在今天前往國師府,但對於被擋於門外不得其門而入她並不意外,畢竟當日她與他僅有一面之緣,連朋友都稱不上。
未料此時陛下竟會降旨賜婚。
皇上交付的任務 固然令人苦惱,可對這樁婚事她不若父兄那般排斥,反而隱隱有絲期待,大婚那日,當他看見她時,可還認得出她來?
盛德五年十一月初八,國師府。
雕飾華麗的寢房裡,一隻擺在几上的鎏金麒麟玉獸,嘴裡徐徐輕吐出一縷縷淡雅的檀香。
此時正值隆冬,屋裡的各處角落擺放著幾個燒得通紅的火爐,床榻前也放置了一個,烤得房裡暖烘烘,驅散刺骨的寒氣。
入夜後,窗外飄著鵝毛大雪,屋裡的幾盞銅油燈已全數點燃,照得一室明亮。
莫雨澄抬頭環顧,再一次為寢房裡金雕玉砌且金碧輝煌的豪奢擺設而驚歎。
這間寢房裡每一樣擺飾不是鑲金便是嵌玉,即便是取暖用的那幾個火爐也全是由上等玉石雕琢打造,幾盞油燈更是用亮澄澄的金子,直接雕刻成各種瑞獸的模樣。
隔離內室與外室的那扇屏風也是以金子鑲製而成,床榻則是用最上等的紫檀木雕琢,床架和床頂鑲嵌著各種珠寶玉石,精雕細琢、華貴無比,床邊的牆上還嵌著六顆如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傳言國師夜離富可敵國,看來果然不假。
她仰著下顎,忍不住有些好奇的想著當房裡的油燈熄滅之後,那些夜明珠是否能讓寢房裡明亮如晝。
「夜明珠的光不夠亮,若是熄了燭火,它散發出的光芒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忽然聽見有人開口,莫雨澄轉過頭,望見原本一直在昏睡中的男子不知何時醒了,她有些驚疑,他竟能看出她方才在想的事情
她驚訝的神情令夜離低笑一聲,他猶如箏弦聲響般悅耳的嗓音,此刻因重病在身而略顯喑弱。「好奇我怎麼會知曉你在想什麼?」
她誠實的頷首。
「很簡單,因為你方才一直盯著那幾顆夜明珠看,隨即又望著一旁的油燈。」溫聲解釋完,夜離掩唇咳了數聲。
她走到床榻邊,伸出手想為他輕揉胸口,他卻抬手阻止她伸來的手,出聲道:「倒杯茶給我。」
「好。」她走到桌前,桌上擺了一組茶具,金色的茶壺、金色的杯子,全是以黃金雕琢打造而成,奢華耀眼。
她有一瞬間被那金茶壺和金盃子閃花了眼,須臾才提起浮雕著牡丹的金茶壺,將茶水注入一隻金盃裡,端過去遞給夜離。
他抬起手,一隻手撐不住杯子的重量而抖了抖,他伸出兩隻手才端穩杯子,慢慢啜飲杯中的茶水。
今晚是他們兩人的洞房花燭夜,但夜離病重體力不支,被攙扶著勉強拜完堂,回房躺下後,一睡便是一、兩個時辰,方才轉醒。
垂眸注視著他那張因病而顯得十分蒼白的臉龐,她忍不住想起從神州傳來的一首詩—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傾城傾國,這幾個字夜離絕對當之無愧。
沒有人知曉國師夜離的年紀究竟有多大,有人說他已六、七十歲,只是駐顏有術,因此常保年少時的模樣,亦有人說他數年前輔佐當今陛下奪得皇位時,年僅十五歲,算一算他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
她不知哪種說法為真,不過即使病重,仍掩不去他那身絕代的風華。
飲完茶,夜離悠悠開口,「娘子,委屈你了,今晚本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但我這身子只怕……」
「相公別這麼說,你能早日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輕輕歎息,「陛下真不該下旨讓你嫁給我,明知我這身子大概已不成了,他還讓你嫁進夜府,這是在耽誤你。」
「陛下也是希望國師能早日康復才這麼做。」這句話她說得很心虛,卻不得不這麼說。她無法坦白告訴他,實際上陛下賜婚是另有目的。
倦懶的倚靠著床柱,夜離那雙猶如夜星般清亮的眼眸注視著她,「嫁給我這個半死之人,你沒有怨言嗎?」
「皇命不可違,再說能嫁給國師,也算是雨澄的榮幸。」她語氣誠摯。對他運籌帷幄,迭出奇計輔佐陛下擊敗諸皇子的事跡她一直很欽佩,尤其半年多前在湖畔巧遇他後,對他的仰慕之情更增了幾分。
只是看樣子他並沒有認出她來……雖有些失望,但都時隔半年多了,何況當日她還扮成男子的模樣,他沒認出她也是自然。
「娘子正值豆蔻年華,讓你屈就我這病入膏肓之人,委實是耽誤你了。」他幽幽長歎,眉頭輕蹙,似是在為她的未來而憂愁。
見他竟在為她擔憂,她胸口淌過一抹暖意,真心誠意的開口,「雨澄一直很欽慕相公的才智,能嫁給相公為妻是雨澄的福分,我相信相公定能康復,請相公放寬心好好養病。」
他輕輕搖首,「我自個兒的身子我心裡有數,我已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人,沒指望了。」他抬起那雙如夜星般的眼注視著她,「我不是在說喪氣話,而是讓你心裡有個底。」
莫雨澄那雙英氣的墨眉微皺,張嘴想說什麼時,一名身著黃色裌襖的侍女端進來一碗湯藥。
「國師,該喝藥了。」
莫雨澄識得她,她名叫玉露,是夜離的貼身侍婢,目光一轉,看見那盛著藥湯的碗竟然也是金碗時,莫雨澄不禁心忖,這夜離究竟是想炫耀自己的財富?還是他愛極了這些亮澄澄的黃金,所以用具才全都以黃金打造?
瞟見侍女手上端著的那碗湯藥,夜離細緻的眉峰微攏,覷向莫雨澄,「娘子,你能否替我嘗嘗那藥苦不苦?」
「國師,大夫今兒個改過藥方了,他說這藥沒之前那麼苦了。」玉露急忙出聲解釋。
對侍婢的話夜離似乎不太相信。「大夫每次說改藥方,結果那藥還是苦的,娘子,你替我嘗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