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問話,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你還記得那一天的事?」
「為什麼不記得?」她又不是完全喪失記憶了?況且……「那不過是兩天前才發生的事,而且,那一把花束還是出自於我之手,怎麼可能忘記?」
「對不起,那一天離開之後,我恰巧接了一通緊急電話,想不到就這麼隨手一擱,卻忘了帶走。」他清了清沙啞的喉嚨,隨意編了個蹩腳的理由。
「那麼,那一天……你見著她了嗎?」她關心一問,並且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就像友人之間的閒聊,而不是探八卦。
「我看見她了。」他微笑的看著她,臉上有種異常溫柔的表情,「她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可人,善良開朗。」
「你一定感到很快樂吧?」她眼眸微垂,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而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臉上浮現一抹神秘的淺淺微笑,淡道:「不只是感到快樂,我還覺得很幸福。」當他說這句話時,聲音降低,目光也變得溫柔。
「既然這樣,你和她……你們會重新開始吧?」她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向他發問個不停。
「不。」他意外的搖搖頭,意味深長的回道:「很遺憾,我還是我,但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聞言,她無法掩飾住聲音中的訝異:「她拒絕你了?」
結果,話剛出口,她便感到後悔極了!
她看見他臉上表情微僵了下,雖然對她的口不擇言並不以為意,但仍難掩他滿是挫折的情緒。
「她不單單只是拒絕了我。」他淡然以回:「而是她已經把我給徹底忘了。」
只見他說得雲淡風輕,卻深深揪痛了她的心
「忘了?」這怎麼可能!「一對曾經相愛過的夫妻,怎麼可能說忘就真的把對方的一切都給忘記?」她實在無法理解這樣的分手理由。「你一定很難過吧?」
他抿了下薄唇,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但沒說什麼!
見狀,她臉兒一紅,覺得自己對眼前男人的關懷,似乎有些過頭了……
嚴格說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連朋友也談論不上,他實在不必對她掏心掏肺,向她分享他的私事。
「對不起,我不應該問你這些事。」她連忙歉赧的道:「你可以不必理會我的。」
「不要緊,我早已釋懷了。」安撫似的,他淺淺一笑,道:「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婚姻就像一場舞會,最初教會你舞步的那個人,卻未必能陪你到散場。」說到這兒,他將眸光調向她,暗示的又道:「但幸運的是,離別與重逢,本就是人生不斷上演的戲,習慣了,也就不再那麼悲傷了。」
「你還真豁達。」對於他所說的,她有些不以為然:「難道你打算就這麼再錯過她嗎?」
怎知他一開口,又是一席又臭又長,看似充滿哲理,卻令她感到艱澀難懂,完全無法理解的話來!
「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但生命無法用來衡量愛情,就像我們永遠也無法衡量自己,是否不再相信愛情?」他說著,口吻輕柔而嚴肅,「我目前能夠把握的,無非就是當下的感情,只要未來努力好了每個瞬間,也就是永遠了。」
唔……好難懂喔!
第3章(2)
聽完他一語雙關的暗示,她擰緊的眉,都皺得可以當場挾死一隻蒼蠅了!雖然她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能夠理解他的話,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十足的哲學家!
就在這個時候,坊內電話響了起來,讓她收回了飄浮在半空中的思緒,起身接電話。
另一頭電話中的客服人員,顯然來自於他的汽車保險公司,於是她將電話轉交給他接聽,她則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低眉頷首,面色沉靜地與保險公司人員溝通著車子故障的原因、地點與位置。
她站在那兒好一晌,耳邊聽著他磁柔的嗓音在空中飄蕩,忽覺對那一張陌生的側臉有著一抹強烈的似曾相識之感,好像在她見到他的那一天起,或是在更早、更早之前,她就已經認識他了?
下一秒鐘,她就像是觸動了一把秘密的門鎖,無意識的,甚至於有些被動的從嘴裡緩緩吐出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
「名……名揚?」
驀地,四周的空氣流動得很慢,幾乎是靜止了!
一旁的展名揚,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鬆掉了手中的話筒,換上一張震驚的表情!
「你、你剛剛喊我什麼?」他雙目緊盯著她,一張俊容上寫滿了驚訝,「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想起我來了?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啊!」一時之間,她被他的表情給嚇著了,想也不想,連忙搖頭否認。
「可是你剛剛明明喊了我的名字。」那一句熟悉的叫喚,是他曾經聽過不下數千遍的,他是不會弄錯的!
她卻堅決否認。
「我剛剛根本沒有說話,是你聽錯了。」由於他那一對灼人的目光太過嚇人,教她忍不住心慌地向後淺退了一步。
聽著她冷淡而疏離的否定他,展名揚一下子根本控制不住臉上再度失望的表情。
平生第一次,他挫敗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他的心感到一片茫然,他該如何開口告訴她,他胸口間不斷湧出的無助感呢?
最末,他選擇了沉默,撤回目光,並帶著滿身的落寞,再一次失望的轉身離開。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你會怎麼辦?
還記得上一回我問你這句話時,你回答我,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不在一起了,那麼你也決不會把我忘記,會一輩子就這樣把我藏在心底。
多美的一句話啊!可惜我的未來早已經所剩無幾……
一開始,我曾怨恨蒼天為何對我如此不公平?為什麼在給了我幸福之後卻又將這一切從我身邊奪走?
後來我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都是注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時候,連一刻都不會等待!
就如同你我一般,曾經有過最深的牽掛,最真的情感,最終又怎敵得過人世間的生離死別?
過去幾個月來,我以為自己很堅強,以為自己可以撐得過這一場劫難,但每況愈下的病情,已經磨光了我的鬥志,我累了。
於是,我聽說有一種愛叫成全,去成全別人也成全自己,因為愛你,我最後屈服了成全。
名揚,我最深愛的丈夫,今生能夠嫁予你為妻,我已心滿意足,儘管我們的婚姻短暫如一場夢境,卻也是我這一生中所擁有過最美好的時光。
我相信上天是公平的,今生欠了你的,一定會在別的時候、別的地點,以別的方式償還。
所以請你答應我,就算往後你的人生沒有我的參與,也一定要繼續幸福下去!
好嗎?
妻 儀君 於崇德醫院
寂靜的夜晚,孤單的心跳聲,總是特別地清晰。
如果思念是會呼吸的痛,此刻它們已經漫延在他身上每處角落,像一頭猙獰的野獸,張牙舞爪地吞噬著他、將他撕碎成一片一片的。
多麼希望過去幸福的時光能夠暫停,倒轉,然後再回放。
那麼,他與她就不會有離別,還能保有一份完整的幸福,一起共度晨昏,然後一起慢慢變老……
手上的信紙,是儀君早在七年前,接受腦部開刀手術之前,特地在病房內留給他的最後一封手信。
在信封的外觀上已顯得有些泛黃而陳舊,而這原本是一封無法寄出的書信,也是她唯一留給他的--遺書。
當時她在寫完這封信後,人便已陷入昏迷,粱馨怡在目送姊姊進入手術房之前,意外發現在她緊握的手中,還緊捏著這一封信。
這一封書信,最後被梁馨怡秘密藏在書櫃抽屜的最底層,直到那一天,他得知這一切後,她才又從抽屜內翻找出來交給他。
那一天,馨怡會把這封書信轉交給他,主要是讓他明白,儘管倆人過去的婚姻發生了無數的爭吵,到了最後,她心中唯一的念想,依然只有他。
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
黑暗中,展名揚壓抑著內心極度的傷痛,讓淚水郁藏在心底,卻無法阻止一股疼痛竄至心間,一點一滴地啃蝕著他的心。
他怎麼也無法置信,當她還記得他時,她就已經一手策劃了今日的結局。
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默默的,無聲無息的,包括獨自抵抗病魔、獨自咀嚼著一份無法言語的痛苦,只是為了不讓他感到悲傷與難過。
而他一點也不能接受她這樣自私的安排!
她以為放手,就可以成全他的幸福,以為只要她離開,他就不會再感到一絲傷痛,可她又怎麼能明白,獨獨把他一人屏除在她的世界之外,其實就等於親手扼殺了他!
他這一輩子要的並不多,就只是盼望著今生能夠與她白首,這樣……過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