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告訴你別再拿你的炸藥亂炸,你怎麼老是不聽?」小九雙手擦腰,瞪著正大口狂吃漢堡的東方絕世。
這傢伙平常愛要蝴蝶刀打打殺殺,這還不算可怕,因為那只算是他的健身兼娛樂,最可怕的是他一旦被惹毛,他會用炸的,用他發明的特殊強力炸藥,把所有礙眼的東西移為平地。
「誰教他惹我,只轟掉他家一半,算客氣的了。」東方絕世傭懶地斜靠在沙發上,眼睛盯著飯店房間的電視,冷哼。
「你這樣只會讓事情更複雜,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她氣得關掉電視。這個電視兒童連廣告也能看得目不轉睛。
東方絕世不悅地皺起雲眉,眼一抬,目光開始起火。「誰說我要解決『問題』?我是要解決『姓薄的』!要不是你拉我走,我會再補一發我的『雷火』。」
「你幹嘛非殺他不可?」她怒道。
「你又幹嘛這麼生氣?怎麼,你怕他死了就沒人要娶你嗎?」他將最後一口漢堡塞進嘴裡,諷刺地問。
真惡劣……
她先深呼吸一秒,才順著他的話,沒好氣地道:「是啊,他可是第一個對我有興趣的男人,死了太可惜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那只病貓一副快掛了的樣子,你真的嫁給他,馬上成寡婦。」他惡毒地譏笑。
這個嘴巴壞透了的傢伙!她在擔心東方家會因此和薄少君結下樑子,他卻還能說笑。
「不會的,薄少君說我命中能福旺澤厚,我嫁給他,他就會長命百歲,搞不好我們還會子孫滿堂,幸福得不得了。」她誇張地道,咬了一根薯條。
「少來,你根本不喜歡他,更不想嫁他。」他冷哼,抓起冰可樂,灌進口中。
「那可不一定,或者我和他注定有姻緣,日久生情之後,我真的會變成薄太太。」現在換她想開玩笑了。
「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我不准。」他強勢地道。
她心輕擰了一下,可是卻有點生氣。
「你不准?真可笑,你還真以為我是『你的』?」手擦腰,她逼近他坐的沙發前,低睨著他。
「是啊!」他拾起絕美容顏,對上她的眼睛,答得理所當然。
「你……」
「你是我的『同命人』,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除非我不要你,否則你不能走。」
「任性的傢伙!你是把我當你的奴隸嗎?」她臉微沉,心中對他的恨意又冒出頭來。
十六年來,她心中一直有兩股力量在拔河,一股是對他的愛,一股,則是對他的恨。
她愛他,又恨他,這兩種矛盾的情緒並存,卻又互相排斥拉扯,有時,她的愛會多一點,有時,恨意又會衝上來,所以,她一直無法確定他對她的意義,因為很可能前一秒才心動,下一秒又對他深惡痛絕……
她不想被愛牽引,又不想被恨駕馭,所以,她乾脆不去研究她和他之間的關係,用嬉皮笑臉,用虛偽去面對、去模糊,這樣,她才能活得輕鬆一點。
他緩緩站起,學她雙手擦腰,兩人像在對峙似的,互瞪著眼。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對薄少君說你是我的,是表示我喜歡你?」他挑眉,故意追問。
她守住心神,很快戴上防衛面具。
「可能哦,或許你是喜歡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她笑著開著玩笑。
又來了,又被她滑溜地逃開了。
他瞪她兩秒,低斥一聲:「奸詐。」
「什麼?」她裝傻。
「哼。」他冷哼一聲,轉身走開。
「你哼什麼?你自己也不想知道答案,不是嗎?」她被他哼得很不爽。他不也奸詐?只想從她這邊刺探感情,自己卻不願表態。
東方絕世站定,回頭看她。
「你也清楚,我們都不想讓事情太複雜,所以,維持這樣是最好的。」她意有所指。
愛也好,恨也好,只要取得平衡,他們就能相安無事。
東方絕世沒有反駁,聳個肩,算是贊成她的話。
他和小九之間的那條界線愈不清,他們的關係就能愈長久。
只是,為什麼他的胸口會有那麼一點緊窒和煩怒?
「好了,吃飽了就去洗個澡,順便打電話跟大哥說一下,說我們明天就回去,要他別擔心。」小九恢復了自然的口氣,叮嚀一聲,便打開一扇門,通往隔壁的套房。
從薄家出來,已近午夜,他們於是暫時投宿在這間大飯店,等明天搭機返台。
而為了防備薄家追兵來襲,他們還特地選了這間相通的雙套房,好方便互相保護。
東方絕世很快地梳洗完畢,穿上長褲,打開手機,撥回東方居。
電話一接通,他還沒開口,東方風華便焦急地道:「絕世,你在哪裡?」
「大哥,我和小九在北京。」
「在北京?你有沒有怎樣?」
「我?我沒事……怎麼了?」他微凜。向來冷靜的大哥很少這麼慌亂不安。
「你和薄少君交過手了嗎?」東方風華又問。
「對,小九想偷偷去見他,我不放心,才從上海追過來,順便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教訓。」他惡笑。
「聽好,絕世,你和小九想辦法立刻搭機回來,一定要回來,尤其是小九,把她帶回來。」東方風華嚴肅地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整張美人圖變成黑色,聞知來懷疑公主陵寢可能被下了強大的惡咒,黑靖的腹部還因此莫名疼痛……」
「什麼?」他臉色一變。
薄少君那渾蛋!難怪沒追來,原來早已在陵寢內動了手腳,那次他去陵寢,果然別有居心。
混帳!早知道該把那只病貓和整個薄宅炸平的。
「我去找他。」
「不!薄少君懂一些邪術,不是個好惹的傢伙,你別亂來,先和小九一起回來。」東方風華提醒道。
「但是……」
「不准再衝動,知來要見小九,你負責帶她回來,聽到沒有?」東方風華喝道。
「為什麼她要見小九?」東方絕世納悶。
「我不清楚,她目前也昏迷中,但她昏倒前一再強調要叫小九回來。」
「連她也昏倒?」事情太不尋常了。
「總之,你和小九先回來再說。」
「是……」他答得心不甘情不願,結束通話,接著臉色沉獰,直接衝進小九的房間。
「小九……」他喊到一半,美顏倏地凍結,聲音戛止。
小九剛淋完浴,身上只圍了條浴巾,背對著他,正在用吹風機吹乾濕漉漉的頭髮,一聽見他闖入,立刻警覺地抓緊浴巾,轉頭大罵:「喂,你進來不會先敲門嗎?真沒禮貌。」
他屏息著,燦如星光的雙眸緊盯著她的背。
一條清楚的刀疤,像只可恨的寄生蟲,從浴巾裡竄出頭,在她背上張牙舞爪著。
他知道,浴巾下,那道疤很長,從她的肩胛骨直直劃到臀部。
深得見骨……
頓時,他全身起了寒顫,記憶,被叫回了九年前那個深夜,那一瞬間,小九撲在他身上,替他挨了那凶狠的一刀……
「別看。」小九皺眉,轉過身來,把疤藏在身後。
對,別看,被砍得幾乎半死的小九,在昏倒前,只嘶吼地對他說了這兩個字。
她叫他別看。
可是,他無法不看,那個畫面,伴隨著四濺的鮮血,早已烙進他眼中,刻進他心坎,痛進他骨髓。
半年後,她奇跡似地活了下來,只有臉上和背上留下了傷疤,但在他心中,這兩刀始終未曾拔除,一直插在他的胸口,不時地犯疼。
「你在發什麼呆啊?找我有什麼事嗎?」她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只好裝怒瞪他。
「還痛嗎?」他突兀地問。
她一怔,隨即失笑。「什麼啊?早就不痛了!都九年了……」
「但我還在痛。」
她的話卡住,她的笑僵住,她的呼吸……停住。
他……也痛嗎?
「我那時很恨你。」恨她雞婆為他擋那兩刀,恨她讓他再也無法甩開她,恨她將永遠住在他心中,趕也趕不走了。
「我知道。」她啞聲道,心微酸,悸蕩著。
她知道他恨她,所以養傷的那半年,他一次也不曾來看她,可是,後來她才知道,那半年,他其實每天晚上都會守在她門外,一直到天亮。
「現在也還恨你。」因為太痛,所以憎恨。
「好啊!那就恨吧!一直恨我吧!」她稀微地笑了。恨,是世上唯一擁有和愛相同濃度的感情,能被他恨著,也好。
他的目光定在她臉上。
那雙英氣俐落的眉,那兩泓清澈朗朗的眼瞳,那直巧的鼻,那薄厚適中的唇……
相處了十六年,因為太熟悉了,加上下意識總會避開她臉上的疤,這些年來,他幾乎從不正眼看她,但現在,他才發現,他一直用十三歲時的眼睛在看著小九,也用十三歲時的心情在面對她。
因為痛恨她差點死去,他沒有勇氣看她背後的傷勢,所以,那股恨,就這樣被定格在十三歲那年,直到現在……
但她卻沒有停留,她早已在他的恨中長大,變成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爽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