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對方還反應不及時,他已淡點下顎表示招呼,然後拉著有些錯愕的江幼心離開。
離開包廂時,江幼心去了一趟洗手間,走出餐廳門外,就見宋蔚南背抵著餐廳外牆,正在抽煙。
那一吞一吐間,煙霧瀰漫,朦朧了他的臉;偶爾煙管湊唇時,指間的火光忽地一亮,她清楚見到他抽煙的動作,是那樣熟練,她的心無端一抽。
他從來就不是斯文型的男人,長相不斯文,個性也不斯文,可他也不抽煙,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
「你還能開車嗎?」片刻,她走了過去,淡淡地問。
「嗯。」宋蔚南沒看她,只淡應了聲。待他抽完那根煙後,他才掏出車鑰匙,在她眼前晃。「你開。」
「啊?」他是醉了?這樣反覆!
「我頭有點暈,你放心讓我開嗎?你應該也不會想跟我這種人同歸於盡。」他轉身就往停車處走。
他語氣不好,神色也和她演出完、他端水給她時的樣子不同,是在氣什麼?
江幼心默默跟了上去,又聽聞他的聲音從前頭傳來。「你常遇到這種事?」
「什麼?」她愣愣看著他軒昂的背影。
宋蔚南轉過身來,黑眸深深。「你每次到外面演出後,都要和店家吃飯?」
「偶爾會遇上幾次,經銷商老闆比較會這樣。」
「那麼你都怎麼處理?人家敬你酒,你就喝?」他看著她,眼底爍動火光。
他這宛若質問的模樣惹得她有些惱。她不應聲便越過他,可手臂卻被掣住。她轉頭,瞪視他。「宋蔚南,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
他在發什麼脾氣?還不就是蔡老闆將兒子介紹給她,他心裡不高興;可他又憑什麼?頓了下,他問道:「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你吃了這頓飯,他會怎麼想?」
先不論他從哪聽來她有男朋友一事,他這意思是懷疑她對愛情不堅真?她瞪著他,語聲提高:「那你女朋友知道你吃了這頓飯,她會怎麼想?」
他愣了半秒,才低聲道:「我沒有女朋友。」
江幼心微怔,找不到話回應,尤其這刻他目光是這樣墨邃,像要誘人沉淪。
在沉淪前,她終究還是抓回了一點理智,她訥訥地說:「你、你不該那樣對蔡老闆,要是他跟上面抱怨什麼,你——」
他哼了聲,無所謂地笑。「大不了換工作。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敢,要是我把實際情況說出去,他丟不起這個臉。」
換工作?他說得那般輕鬆,他常換?「你之前都做些什麼工作?」她禁不住好奇心,開口便問了。
「有錢賺的工作我都能做。」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說:「今天晚上這件事你不用擔心,要是上頭怪罪你,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好。走吧。」說罷,便往車子方向走去,等著她開門。
她定了過去,打開車門,才坐進駕駛座,就聽已鑽進副駕駛座的他說:「車子舊,不怎麼好開,你將就些。」
她側過臉蛋,看他低著眼眸在系安全帶。是因為處在這幽暗的一小方空間,還是因為外頭沉沉夜色使然,這一刻看他,覺得他好滄桑。她微張口,想問問這些年來他都在做什麼,可下一秒,他已抬眼,眼底映著窗外探進的略澄,燦亮如星。
宋蔚南沒料到抬眸時竟迎上她那溫柔的目光,如水流般潺潺地滑進他心底,他心口微微地燙,眨了下眼,情緒平緩了些後才開口。「怎麼,換了車就不會開?」
她搖頭。「不是。」發動車子,她將車子繞出停車場,駛進車道後,正好遇上紅燈,她微轉目光看向他。
他靠著椅背,頭微微仰著,右手臂貼在額前,像在休息;她想起他那一口氣就能喝下三杯酒的畫面,突然就開口問道:「你常常喝酒?」
「嗯。」宋蔚南合著眼,輕應了聲。
她只是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再問,直到她再度踩下油門時,才聽他低低地說:「現在少喝了。」
……意思是,他以前喝得更凶?
握著方向盤的兩手一緊,江幼心又問:「煙癮好像很大?」
「是啊。」他笑,聲音輕得像是只從鼻子裡哼出。
見他像是很累,態度又變得這樣冷漠,她也不再多話,直到回台中,她把他的車子停在她車子停放的停車場前。車內幽靜,只有他微沉的呼吸聲,空氣間隱約有他呼出的酒氣,她不禁側眸看他。
他頭還是仰著,只是微微向右邊傾去,外頭的路燈在他仰著的面龐上披了一層軟黃,恆常冷硬的線條因此變得異常柔軟,讓人想要觸碰,尤其他喉間那塊突起,是她一直覺得很性感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她竟是傾過身子,想去觸碰他,手才接近他硬朗的脖頸,卻見他微微動了一下,她心裡一跳,一時間只能收回手。
她這是在做什麼?當年他是怎麼對自己的,她難道忘了?懊惱自己這樣的舉動,她咬著下唇,和自己生氣,須臾,她出口喚他:「宋蔚南。」
他沒被驚動,她掌心輕推他臂膀。「宋蔚南,你醒來。」
因她這一觸碰,宋蔚南身子動了下,卻沒睜眼,一點醒來的跡象也沒有。
她輕拍他面頰。「宋蔚南,你快醒來啊,我要回家了。宋蔚南!」
她的手忽然間被握住。她屏息,有些錯愕地看著自己貼在他頰面的手被他的掌心握住。「宋蔚南,你——」
「幼心,別鬧,再讓我睡一下就好……」他未醒,薄唇含含糊糊地逸出聲。
這麼溫柔,還帶了點孩子氣的聲音……她被他包在掌中的手心忽地一僵,抿著唇看他,眼睫快速眨動,呼息短促。
以前在教室上過主修課後,總有一堂練習時間,他常會偷懶睡在琴房裡,那時她為了掩護他,坐在靠門的那一側練琴,他坐在裡側挨著她睡覺,每每有老師經過,她總要喚他醒來,有時她淘氣作弄他,沒有老師經過卻故意嚇他,他被玩了幾次也受到教訓,後來每次叫他,他總應她一句:「幼心,別鬧。」
而今他這一句「幼心,別鬧」,是出於什麼原因讓他在睡夢中出口的?
她眨眨微濕的眼,試著抽出手心。「宋蔚南,你醒來,我要回家了。」
扭著手,卻感覺手心似被握得更緊了些,也許因他的囈語勾動了她某一處的傷痛,她惱怒下,用力抽了手,驚醒了他。
宋蔚南身子震了下,猛地睜眸,像未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迷離,好半晌,意識才像是回籠般地看了窗外一眼,又看向她。「到了?」
「嗯,你睡得真沉。」江幼心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逕自下車。
打開後座車門,拿了自己的皮包和提袋後,轉身要走,他人卻也已下了車,就站在她身後,她被迫與他四目相對。
「我送你回去。」時間近九點,不算晚,可卻想見她進家門才能安心?
「我自己有開車。」她指了指一旁白色的福斯Golf。」?
「我開車跟在你車後面。」他目光隱約可見疲憊,眼白還覆著細小紅絲。
「喝酒的人還是別開車了,叫部車回去。」她不看他的眼,說完便越過他。
車子開上車道後,在變換車道間,才從後視鏡看見他的車就跟在後頭。他這是在做什麼?喝了酒,還開車跟著她?她很氣惱,偏偏車子已在路上,她如何阻止?直到回到她公寓樓下,她停妥車後,就見他的車停在對街。
他的車窗降下,她看見他低頭點煙。又煙又酒,他非要這樣躇蹋身體?
車上了鎖後,她走過去,在駕駛座車門旁站定。「你不知道酒駕很危險嗎?」
宋蔚南左臂擱在車窗外,指間火光爍動,他看著她,卻不說話,好半晌才把煙湊到唇邊吸了一口,煙霧升騰時,他開口問:「你是在關心我?」
他五官因煙霧而微微模糊,她瞧不清他眼底情緒,也分不清他這話的意思是否有嘲諷,她沉著小臉。「我們一道出門,你要酒駕出了事,我難道沒有責任?」
說完才發現自己竟是顫著身子。她看似氣他,其實心底明白她更氣自己,她幹嘛還擔心他煙酒不離地躇蹋自己的身體?幹嘛氣他酒後駕車?
呵口氣,她轉頭就走,想起了什麼又猛然回身,再度走到他面前。
她居高臨下望著他,對上他諱莫如深的眸子。「宋蔚南,我以為我的人生只要傻過一次就夠了,難道你認為我還會笨第二次嗎?」她不再遲疑地轉身。
看著她的背影隱沒在大樓門後,宋蔚南扔了煙,吐出長長煙圈後,才發動車子。
她是傻,可他又何曾聰明過?
第4章(1)
對於那晚意外的不快,兩人似乎有了某種默契,他們盡可能避開對方;加以年底時,柏木在北中南三區將分別進行音樂班的歲末發表會,她因著示範演奏者的身份擔任中區這場發表會的主持人,為此她變得格外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