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為那個男人說話?宋蔚南黑眸沉了沉,握住她下巴的指腹施了力,諷聲道:「怎麼?程明夏跟你告狀了?你心疼了?」
「他什麼都沒說,是你先對他提了我,他來找我問了我和你的事,我才聽他稍微透露粱明愛誤會他的事。你也看出來他對梁明愛有意思,你為什麼要這樣設計他?我後來問了慧慧,她說那一筆業績是記在你的名字上。還有陳慈婷的妹妹正好是我的學生,我也問了陳太太,她說她要買琴時曾打電話給你,是你告訴她你沒有空過去處理,請她直接找業務經理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為什麼要這樣陷害他?」她揮開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愈說愈激動,眼眸濕潤。
宋蔚南愣了愣,似是意外陳太太還有個女兒是她的學生。
事情的確是這樣。陳太太找上他買琴時,他想著既然是粱明愛學生的家長,他不妨利用這個機會打擊程明夏,遂在陳太太猶豫時,放出琴價要調漲的假消息,而消費者既然有意要買,絕對會在調漲前下訂,他就抓准這樣的心態,在陳太太決定訂琴時,才告訴陳太太他沒有時間過去簽訂單,請她直接找業務經理。
本來是他接洽聯繫的家長,卻在訂琴時找業務經理,這事傳出去,誰都會以為是程明夏和自己的專員搶業績。他這麼做的心態無非是為了江幼心,他見不慣程明夏跟梁明愛搞曖昧,所以做了這樣的事,就是要梁明愛對程明夏反感。
是為江幼心出口氣嗎?的確是。程明夏憑什麼讓幼心委屈,自己卻過得那樣風流愜意?他這樣做是很幼稚,可他沒辦法見她跟了那樣的男人,也見不得程明夏那樣左右逢源;與其說他幼稚,不如說他幫了兩個女人。
這一刻,看著她忿怒的表情,他心底絲絲抽疼。他做了這樣不道德的事,換來的是她這樣的眼神,他到底為什麼?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只能說,的確是我要陳太太跟程明夏買琴的。」他笑了聲,兩手抱臂看著她。「不過這也不能怪我,程明夏可以不交琴的。」
聞言,她微有水氣的大眼瞪著他,呼吸急促讓她胸口明顯地起伏著。「所以你意思是他的錯嗎?有客戶跟他說要買琴,他怎麼能不接?先不論他能從中抽多少獎金,身為一個業務經理,最基本的服務態度是該有的,人家都開口說要跟他買琴了,他豈有理由說不?」頓了下,她語聲微哽:「你怎麼這樣,明明錯的是你……」
這人,這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就是當年那個她不顧面子厚著臉皮告白的那一個嗎?她怎麼會去招惹這樣的人?
他不出聲,只是緊盯她泛紅的眼眶,片刻,他走向她,抬起她下巴,粗指抹了抹她濕潤的眼尾。
「錯的怎麼會是我?程明夏不牢靠,他和女職員、女老師間常是不懂保持距離,尤其和梁明愛最曖昧,現在他們吵架了,你應該高興我幫你出一口氣啊。」
出氣?江幼心聞言,心底不知怎麼著突生一抹期待。「你很討厭明夏?」
他鬆開她下巴,沉吟了會,說:「單以他業務的身份來說,他很成功,但以私人層面來看他,我的確討厭他。」
「為什麼?」她想起Steven說的那句「他對你很有心」……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他才這麼討厭Steven?
「像他那樣喜愛左右逢源,身邊有你還去招惹梁明愛,憑著一張嘴甜,自以為八面玲瓏的男人,我瞧不起。」
原來是這樣……她在心底嘲笑自己方才竟還有期待,她撫了下隱隱作疼的胸口,倔氣地看著他。「你不也是這樣的人嗎?那你有什麼資格這樣批評他?」
「你——」他忽然止聲不說了,僅有牽動的眉峰透露出他正隱忍著情緒。
是,在她眼裡,他就是那樣的人,所以在她面前,他有何資格評論程明夏?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又怎能將他與程明夏相提並論?她的現任男友不忠心,他為她出頭,何錯之有?
他笑了聲,道:「所以你已經習慣與人共夫?」滿是荊刺的一句。
她聞言,目光驚痛,大顆大顆眼淚迅速湧出眼眶,無聲墜落。
見她抿著唇,不哭出聲,懊悔臨身的他一度想伸手攬抱她,卻沒有勇氣。
他總是在傷她。原意不是這樣,可偏偏總是以這樣最糟糕的方式收場。是不是潛意識裡,要用這樣傷害的方式逼她記住他?就算她日後回想起他是滿身滿心的痛,但也好過她在時光流轉中將他身影淡化。聽起來是有些變態,卻的確不失為一個讓對方對你永誌不忘的好方法,可方纔那句話,到底是太過分了。
深眸閃了閃,他掀動薄唇。「幼心,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看你被欺負。」
「會欺負我的只有你,從來就只有你!」江幼心用手背抹了幾下濕濕的眼皮,眼底冷涼一片。「宋蔚南,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無恥的人。你讓我感覺……你真噁心!在這之前,我再怎麼埋怨你,也不曾後悔我曾經那樣喜歡過你,可這一刻,我、我——我後悔死了!」
發洩完,她轉身收拾物品,有些凌亂的姿態,她背起包包,低著眼不看他,直直越過他身側,可走到門前時,她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
「忘了了告訴你,其實我和明夏從來就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你誤會我們,但我不解釋全是因為我自己的私心。你曾經那樣蹭蹋過我的感情,我也會想在你面前掙回一點尊嚴,於是任由你誤會,我以為讓你明白我並不是沒人要,那樣子我心裡會好過一點,可是我錯了,因為我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卻害了明夏……」
她和程明夏……不是男女朋友?宋蔚南驚駭地轉過身,看著她秀肩輕顫的身影。「你說你和程明夏……」
「我和他從來就只是好朋友而已。我爸媽一直都在安排相親,我討厭那樣的場合,所以拜託明夏在我爸媽面前假裝是我男朋友,我們偶爾會用男女朋友的稱呼開開玩笑,僅此而已,所以,請你不要再找他麻煩。」
呵口氣後,她又說:「本來以為我們就算在同公司也沒有關係,畢竟偶爾才碰上一次,可既然連偶爾的相遇都要這樣針鋒相對,我都不知道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了。原來喜歡過一個人,後續要承受的東西竟是這麼龐大,我好像沒辦法承受了,也許我應該跟我爸媽一樣,在學校教課就好,至少不會遇上同事間爭業績這種問題。如果……」她又停下,像在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片刻,她抬眸,透過面前門上方的玻璃窗,看著面龐被映在窗上的他。「如果有學校願意聘我,我想……」她低眼,手一伸,握住門把用力一拉,一腳已跨出門外。「我想我就去學校教課好了。」
她這些話的意思是……他瞠大深眸。
「幼心!」宋蔚南大步上前,長手一探欲拉住她,卻只觸到她留在空氣間,那抓不到的餘溫。
***
柏木集團每年開春的春酒餐會總要辦上三場,北、中、南三區各一場。
今年中區春酒日子訂在開工後的第三日,慣例由擔任示範演奏者的講師來主持這場活動。此刻,身為主持人的江幼心就站在角落,看著麥克風前直挺著身子正在致詞的新任總裁——程明夏。
開春重要大事,便是宣佈新總裁上任一事,這除了是柏木集團的大事,對Steven來說,也是他人生的一個新方向;而她為了這事情,暫時打消了離職的念頭。
她是真的想過就此離開柏木,永遠避開那個總在傷她的男人;可年節前,逸美阿姨意外病逝,Steven一人要忙後事,還得立即接下整個企業,他的壓力可想而知,這種時候她如何開口說要離開?
她留了下來,看他堅強地處理所有事情,看他擔起一個管理者的責任,直到這一刻,看著他以總裁身份站在眾人面前……她其實一度懷疑過,像他那樣溫淡的性子,你跟他說什麼他都應好的男人,當真能撐起一個集團嗎?可親眼見識到他沉穩冷靜地面對所有事情時,她知道他定會將柏木帶領得更好。
她讚賞般地睇著他優雅挺拔的側影,直到他發言完畢,底下一陣掌聲傳來,她才重新回到台前,宣佈了餐會開始後,便暫退台下。主持工作就是這樣,台前台後、台上台下,只能短暫休息,就連這樣的餐會,她能吃的也不多。
直到摸彩活動進行完畢,大家逐一起身離席,她和幾位高級主管打了招呼,並送定他們後,也隨著離開餐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電梯前只有她一個人靜默等待,忽爾身後一陣沉穩腳步聲,然後她低垂的視線裡,黑色鞋面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