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跟你鬧,如你所說,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要我在這兒等多久?
「世事難料,我待在這兒,真能安全嗎?」
他的心一揪,知道她是對的,許多事他都難以掌控,倘若又有刺客闖進來,他的人攔得下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接下來還能攔下幾回?他不在王城內,鞭長莫及……
他緊握她冰涼的小手,為自己無法待在她身邊,保護她的安全而惱怒。
發現他動搖,思凡加緊說服,「在這座王城裡,虎視耽耽的人是那樣多,今日的朋友,很可能就是明日的敵人,我已不曉得誰能信任,誰不能信任。」紫鳶的事帶給她太大傷害,向來溫文看似無害的三公子淳竟在她身邊安插了這步棋,隨時等著出手,三公子淳著實教她心寒。
公子封想起今日在大殿上,老三和老二都請父王賜婚,難保他不在王城時,他們不會故計重施,為了除掉他,老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當他離開王城時,極可能會遭遇埋伏,至於父王心裡在盤算些什麼,他也不能輕忽大意,要不要帶她走,著實難以抉擇。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塊兒。」她的語氣堅定,沒有一絲恐懼,「封,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再也見不到你。」
公子封的心狠狠一震,他們倆心下都清楚,等待他們的,絕非康莊大道,毒蛇猛獸正伺機而出,不是生,就是死,沒有第二條路。
如果他真的會死去,他自私的希望死前還能看見她絕美的臉龐,他轉身用力將她擁進懷裡,「要知道我一旦點頭,就不許你反悔。」
她既哭且笑,仰望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我只怕你會突然反悔,把我丟下。」她的笑容漾滿幸福,他不捨的以拇指抹去晶瑩的淚珠,警告道:「你再哭,我就真把你丟下。」
思凡吸吸鼻子,連忙止住氾濫的淚水,「我不哭,真的不哭了。」她揣著心問:「你會帶我走,是嗎?」
公子封長歎了口氣,捧著她淚痕斑斑的小臉,「你是我的妻子,我豈能不帶你走。」
一句她是他的妻子,使她笑容燦爛奪目,「對,我是你的妻子,不論你到哪兒,我都會跟在你身邊。」
他逸出一口氣,「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沒錯,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她偎在他的胸前,聆聽他堅定有力的心跳,眸光篤定毫不退縮。
為了她的男人,她什麼都願意做!
隔日,公子封再次進宮,高聳的宮牆,隔絕燦爛金陽,高大茂密的楠木,使牆內多了不少冷意。
公子封面無表情沿路接受宮人內侍屈膝行禮,他穿過華麗雕樑,走過絕美畫棟,途經美麗湖泊,王宮內的一景一物皆美不勝收,他遙望大殿,心神嚮往所在之地。
那裡,離他愈來愈遠了。
他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往儀妃的寢宮而去。
儀妃貪靜,所以她的寢宮位置僻靜,加上她的性情與兒子一樣,清清冷冷,是以宮內其他妃子甚少過來與她閒話家常。
負責伺候儀妃的老嬤嬤得知他來了,立刻迎上,「福嬤見過五公子。」
「娘娘呢?」公子封留意了下,寢宮整理得很乾淨,未因父王不來而遭到宮人內侍疏忽荒廢。
「娘娘在後院。」福嬤對從小看到大的五公子,心裡總是憐惜,明明五公子是個好孩子,大王偏就是不疼愛,唉。
公子封頷首,朝後院而去。母妃閒暇時喜愛蒔花弄草,所以泰半時間都花在後院裡。
果然他一轉進後院,即見儀妃蹲在地上,拿著小鏟子在鏟土。
這座花園種滿各種不同品種的茶花,各色茶花開得燦爛奪目,全都由儀妃親自打理,不假宮人之手。「母妃,兒臣來了。」
儀妃抬首望著眉目像她,與她一樣一派清清冷冷的愛子,「封兒,你來了。」冷若冰霜的儀妃在得知公子封收到大王的命令後,她那早就冰凍的心,開始不滿燒灼,但她強作鎮定,未請求大王收回成命,因她非常清楚,她不是受寵的妃子,她的請求對自私狂妄的大王毫無作用。
她的眼眶不由發熱,看著愛子昂首闊步朝她走過來,蹲在身旁,取過她手中的小鏟子。
「母妃可是要替這株茶花移株?」公子封一派無事,低聲詢問。
「我要將它移至盆裡。」儀妃沾染上泥土的纖指指向一株開得正燦爛的白色茶花。
福嬤機靈的取來水盆與帕子,讓儀妃清洗雙手。
儀妃慢條斯理潔淨雙手,心裡百轉千折,長年來積鬱的不甘心就要衝破喉頭,她想大哭,想要大喊,可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強忍心痛看著兒子。
「聽說你父王交託你重責大任。」她恨!大王將封兒送到林國,豈不是刻意送他入虎口。
「是,蒙父王看重兒臣,兒臣定不負父王所托。」公子封雙手一揖,語氣清清冷冷。
第7章(2)
「何時起程?」儀妃嚥下滿腔苦澀。
「最晚一旬後。」十日後,不是生就是死,他不希望再也見不到母妃。
他小心翼翼挖出白茶花,移到小花盆裡。
儀妃一怔,痛心疾首,沒想到會如此快。「我以為可以多和你說些體已話。」
「兒臣也想和母妃多聚聚,可此事重大,兒臣不得耽誤。」公子封言下之意,便是父王容不下他太久。
儀妃藏在袖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掐進掌心。她多年來承受痛苦,陪伴在可憎的男人身邊,度日如年,唯一的冀求便是愛子能夠平平安安,可大王竟要封兒的命!他怎麼能!
「此去不比身在王城,況且路途遙遠,封兒你自小養尊處優,得有人貼身伺候,我才能放心,記得帶高野同行。」儀妃緩緩叮嚀,要兒子不可大意。
兒啊,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你千萬要小心。
「高野明白兒臣所有需求,自是同行。」公子封仔細將移株到小花盆的白茶花覆上一層又一層的軟泥。
母妃,孩兒此行兇多吉少,望您珍重。
「你父王之所以派你到林國,定是對你寄予厚望,你千萬別讓大王失望。」兒啊!不要死!絕對不要順了大王的意!
儀妃忍淚叮嚀,心痛如絞,深知不論發生任何事,高野都會拚了命保護封兒,她欠高野的,這輩子怎麼都還不了了,唯有下輩子再好好償還。
公子封看進儀妃悲傷的眼眸,母妃心裡的苦與痛,他何嘗不知,他這次若是和高野都回不來,往後母妃將如何度過漫長歲月?
儀妃抖顫的嗓音力持平穩,「凡事小心謹慎。」
他向母妃保證,「兒臣明白。」
儀妃看著已移盆種好的白茶花,淚水悄然凝結,輕聲道:「封兒,這株茶花,就當作是母親,讓它陪伴你。」
「謝母妃,兒臣定會好好珍惜。」公子封手捧白茶花,捨不得與母妃分離,卻是不得不走。
母子倆相互凝望,萬語千言,一記眼神,便能清楚傳達。「兒臣會快去快回。」公子封的眸光堅定不移,要母妃別為他擔心,他定能化險為夷,不讓期盼他死的人稱心如意。
儀妃定定看著毫無懼意的兒子,她不能什麼事都不做,眼睜睜讓封兒送死,這輩子她的犧牲夠多,也失去夠多,絕不能再退讓。她握住兒子的手,微笑道:「這是當然。」
「母妃,待兒臣回來,再幫您移植茶花。」公子封朝著母妃溫柔微笑。
儀妃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頭,如同兒時他受了委屈,她一次次給予的溫柔撫慰。
「好,母妃等你。」
溫暖的陽光總算穿過森森大院,照進陰鬱的母子心頭。
到了傍晚,漫天紅霞,公子封才步出王宮。
在外頭等待的依舊是高野,當他瞧見捧在主子手上的白茶花時,心頭狠狠一震,躬身行禮,「公子爺。」
公子封將手中的白茶花交到他手中,「這株白茶花開得可真燦爛,是不?」
這株白茶花是母妃想要借由他的手送給高野,他心下清楚明白。
「很美,小白茶在屬下眼裡始終是最美的。」高野慎重的捧著白茶花,聲音沙啞,帶著不易使人察覺的激動,他那鎖在深宮大院的小白茶……教他幾乎要熱淚盈眶。
公子封回頭望著已然掩上的宮門,他,一定會再回來!
高野也望向厚重難以攻入的宮門,多少年了,無情的宮門隔絕他的癡心與想念。
兩人深吸口氣,收回渴望的目光,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公子封回府的頭一件事便是找思凡。
他們還能在一起多久,沒人知道,是以他格外珍惜與她相守的每一刻。「姑娘呢?」
「姑娘在後院。」
「賞花?」
「這……」僕役吞吞吐吐,向在主子背後手捧白茶花的高野求助。
「公子爺去了便知道。」高野代為回答。
公子封滿腹疑惑,走過重重迴廊,轉向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