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為少爺引蠱,可少爺不是女子,無法產子,只能趁陰陽交合之際,輔以藥物,將蠱蟲引至女子身上。
幾個月前,他瞞著少爺偷偷試過,他花重金買下一名死囚,並允女囚千兩黃金,安置其家人,這才在兩人身上下藥,試圖引蠱。
誰知……失敗了,蠱蟲沒引出,反害了女囚的命。
這段時日,他不斷試著找出原因,沒想到結果卻令人沮喪不已,雪蠱喜陽噬熱,中蠱者身上的陽氣會不斷被雪蠱吸取,經常覺得寒意刺骨,即便盛暑,也得穿著冬衣。
到了冬天,雪蠱吸收不到陽氣,又被困在宿主胸口,難受之餘,雪蠱會分泌毒素,刺激宿主身子發熱,在寒熱交迫的情況下,宿主一旦耐不住疼痛,便會死亡,雪蠱因而羽化成蟲,咬破宿住胸口。
他本計劃以藥為引,惑得蠱蟲前往新宿主體內,他所用之藥毒性極強,一旦雪蠱換了新宿主,便會開始分泌毒素,以毒攻毒,女囚就有機會活下。
誰知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女子體質天生偏陰,即使有藥為引,仍無法誘惑蠱蟲前往新宿主體內,沒有雪蠱的毒,女囚便讓喝進身子裡的毒藥給活生生毒死了。
雲曜清醒後得知此事,愧疚不已,告訴寧朝天,盡人事、聽天命,閻王既要他三更死,他便盡力在三更前把該完成的事完成,了無遺憾便是,萬萬不可再害人性命,沒有道理讓別人白白為他犧牲。
寧朝天眉心緊蹙,把銀針一一自雲曜掌心抽起。
雲曜知他心中所想,低聲道:「寧叔,我早該在出娘胎那日殞命,您已經讓我多活了十五年,別再愧疚了,行不?」
寧朝天佯怒道:「你看不起我的醫術?十五年算什麼,我還能讓你再活五個十五年,就算我不成,我還有個師兄呢。」
一個十五年已是奢求,雲曜哪還敢奢望更多,他微微一笑,臉上竟有著三十歲成年男子的穩重和沉重,但他嘴裡仍道:「有勞寧叔了。」
「施了針,好好睡一覺,別再想朝廷的那些糟心事兒,那是皇上該管的,你別替他操太多心。」
雲曜苦笑,他也想啊,可當今皇帝昏庸,若不盡力幫襯,大梁滅國,他爹的冤、弟弟的未來,怎麼辦?
兩人相視一眼,皆沉默。
寧朝天苦歎,這副擔子對一個病弱少年而言,著實太沉重。
雲曜走回床邊,剛要躺下,就見小翔懷裡抱著一個女娃兒自外奔入,將人往他懷裡一塞後,又指著寧叔喊道:「救。」
小翔是個漂亮的十歲男童,四年前雲曜發現他的時候,他被獵戶用繩子拴著,關養在狗籠裡,吃生肉、飲穢水,全身發臭。
據獵戶說,小翔是在林子裡撿到的,剛開始還以為是怪物,後來才曉得是被狼養大的孩子。
小翔那雙黑燦晶亮的眼睛讓雲曜想起弟弟,他花了一百兩銀子,把小翔從獵戶手中買回來。
六歲的他,無法直立行走、不會說話,但嗅覺敏銳、行動迅捷,被帶回來後,光是要讓他坐在桌前好好吃一頓飯,就讓寧嬸傷透腦筋。
寧嬸無子,把小翔當成親生兒子般照顧疼惜,在她的耐心教導和關愛之下,小翔的舉止漸漸像個人了,他學會走路、學會聽話,也開始會洗澡睡覺吃飯,不再偷偷跑出去狩獵。
當年跟著他們一起到江南的曹建和其他將軍們,發現小翔是個習武奇才,便開使教授他武功。
沒想到,四年下來,小翔話講得不好,一身武功卻比練了十幾年武功的江湖人士還要好,尤其那身輕功,幾個師父都甘拜下風。
看一眼雲曜懷裡的女娃兒,寧朝天直接回道:「不救,死了。」
早上,小翔跑出去瞎晃,從寒碧潭撈回這個女娃兒。
寒碧潭雖終年不結冰,可水溫很低,就是成年壯漢掉下去,泡上一刻鐘都沒得救,更何況是一個才五、六歲的女娃兒。
小翔把人給撈上來的時候,寧朝天已經診斷過了,確定早就沒有脈息。
「救!」小翔不死心,又對雲曜說了一遍。
雲曜失笑,都說小翔傻氣,他哪裡傻了,明明就精明得很,知道自己說不動寧叔就搬他出來當救兵。
「固執啥呢?早跟你講過,把她拿去跟你的花花埋在一塊兒,再晚些,就要開始臭了。」寧朝天將銀針慢慢收回皮套裡。
花花是條錦蛇,是小翔來這裡的第一個朋友,剛開始小翔還想把花花給啃了,幸好寧嬸發現得早,天天把小翔給餵飽飽,讓他沒慾望拿花花當零嘴兒,某一天花花不知怎地突然死了,小翔難過了許久,是寧嬸好說歹說,才帶著他把花花的屍體給埋了。
小翔不依,依舊堅持道:「救!」
雲曜低頭看看懷裡的女娃兒,她的皮膚白皙,兩道濃眉飛揚,不似一般女子的細柳眉,她右眼下方有一顆痣,鼻子很挺,嘴唇紅嫩,才小小年紀就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指不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禍水,可惜……
「快點抱走,別把少主的衣服弄……」
寧朝天話沒說完,雲曜發現女娃兒胸口有極細微的起伏,急道:「寧叔,她還有氣息。」
寧朝天大翻白眼,怎麼可能?那麼小的娃兒掉入寒碧潭,只有死路一條,可是當他視線一掃,也不免驚呆了一瞬,他急忙抱過女娃兒,放在少主的床上,他仔細替她把著脈,許久,終於摸到細微的跳動。
是他粗心錯診嗎?可是早上她明明……
他快速取出銀針,往她週身大穴扎。
猛吸一口氣,像被青鬼嚇到的表情,染染張開雙眼。
大大的眼睛先是定在木樑上,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地把胸口那堵著的氣給吐出來,慢慢地把視線往四方挪移。
她躺在一張古色古香、大大的木製床上,床板不硬,因為上頭墊了三床被子,她看一眼床邊的輕紗、木桌、油……燈?
二度倒抽口氣,染染飛快坐起身,不對、太不對勁了!
許是動作太大,原本趴在床邊的小翔被她嚇醒,也瞠大眼睛,一臉被青鬼嚇到的表情。
染染無法思考,唯一殺進腦袋裡的念頭是——?哇!小正太,姨要是小個二十歲,肯定以身相許。
「醒了?」
一個穿著白衣的少男放下書冊,起身離開桌案,走到床邊,她的視線定在對方身上,打死都轉不開。
可以用清澈來形容一個男子的容貌嗎?肯定會被國文老師扣分,可是除了清澈,她找不出更好的形容字眼。
他像一股清泉,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一股清涼湧入胸口,能夠洗滌所有的骯髒污穢、不安惶然。
好吧,比較合格、接近的形容詞,應該是溫潤如玉、絕塵若仙、謙謙君子……總之,他是個好看到會讓人心動的男子,尤其那雙飽含智慧、卻又溫柔似水的眼睛,天!姊要是小個十歲,肯定追得他無處可逃。
第一章 璇璣閣暗藏玄機(3)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雲曜又問道:「渴嗎?」
渴……嗯,渴!染染用力點頭。
雲曜走回桌邊替她倒了一杯茶水,再來到床邊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大口牛飲,茶是好茶,清香撲鼻、口感甜潤,但就是太小杯了,不夠解渴。
雲曜才想著「她有這麼渴嗎?寒碧潭的水還喝不夠」時,小翔已經把整壺茶端到她面前。
染染二話不說,就著壺嘴,咕嚕咕嚕把茶全給喝光了。
見狀,小翔滿意地笑了。
他這一笑,看得染染目光呆滯、神魂錯位,這麼帥的小正太,不去演偶像劇,簡直浪費人才。
她把茶壺遞給小正太,道:「還要。」
小翔點點頭。這樣才叫喝水,像他也是,趴在湖邊,一直灌、一直灌,灌到肚皮漲起來才叫了事,那樣小小一杯,根本不夠喝。
他接過茶壺,跑到外面,接回滿滿一壺山泉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所有的動作在眨眼間完成。
染染接過茶壺,這壺比上一壺好得多,雖然只是山泉水,沒有煮開、沒有放茶葉,但冰涼爽口,口感直逼名牌鹼性水。
仰頭,再次咕嚕咕嚕,沒錯、沒錯,怎麼樣也得喝上1000CC好嗎?她哪次買波霸奶綠不是買特大杯……波霸奶綠?
染染飛快把茶壺放下,重新接回剛才的思緒,古床古桌古窗古屋,再加上兩個帥到讓人心動的……古人?
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她的眼睛倏地睜得老大,鼻孔也在逐步放大中,嘴巴更不必說,她感覺得到泉水沿著嘴角慢慢滑下。
所以……這一切是真的,不是愚人節的惡作劇?!實在不應該去喝酒狂歡的。
染染用力深呼吸,明明空氣很清新,明明沒有PM2.5,為什麼她會覺得空氣無法抵達肺部,眼前反倒一陣黑霧,她快暈了。
心裡才這麼想,她整個人便往後仰倒,失去意識前最後閃過腦海的念頭是——?我、真、的、穿、越、了!勾魂大哥誠不騙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