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滿山想說什麼,武步剛連忙扯著他跑向校場。
「你扯著我做什麼?」葉滿山不悅的甩開他的手。
武步剛提醒他,「你再說下去,萬一惹惱大將軍,可要再罰咱們多跑幾圈了。」
大將軍操起兄弟們可凶得咧,也是因為這樣,他們這支烈火軍當初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路勢如破竹,率先攻進安陽城,擒住前朝的昏君,大開城門迎接新帝入城,立下大功。
眼下戰事雖早已平息,但平日裡大將軍仍沒放鬆對兵士的操練。
風遠在他們繞著校場跑時也沒閒著,抄起長槍,耍了套槍法。
他的心神逐漸沉浸在槍法裡,一支普通的長槍被他耍得虎虎生風,凌厲的招式宛如面對著千軍萬馬,悍不可敵。
自昨日甦醒過來,仍有些飄浮不定的心思,終於沉澱下來,藏在狹長眼底的那絲陰鬱一掃而空。
思緒清明後,他仰天大笑,朗聲朝天吼了句,「老天爺,我風遠多謝你啦!」
兩名校尉和上千兵士被他那突來的笑聲及那句沒頭沒腦的話給驚了下,紛紛好奇的回過頭來,看著不知為何突然大笑的自家將軍。
笑完,風遠將手裡的長槍一扔,逕自回了將軍府。
回到府裡,他特意刮去下頷的鬍碴子,再讓丫鬟給他把頭重新梳過,再換了件藍色鑲著白邊的長袍,出門前,他拽過房裡伺候的小廝詢問:「本將軍看起來如何?」
被他突然這麼一問,那小廝一愣之後,機伶的諂笑著把他所知道的好聽話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大將軍看起來英氣逼人,玉樹臨風,丰神俊朗,器宇不凡,英姿雄發,英明神武……」
他抬手扇了下小廝的後腦杓,笑罵了聲,「你還說上癮了。」他嘴角帶笑,出了房門,往外走。
剛跑完二十圈,有些喘吁吁的武步剛和葉滿山過來,瞧見他竟沒穿平日裡常穿的短衣勁裝,而是換了件長袍,似要外出,武步剛有些訝異的脫口問:「大將軍要上哪去?」
「去外頭吃粥。」
「府裡頭不是就有粥嗎?」武步剛疑惑的問。
「廚房煮的粥能吃嗎?那是給豬吃的。」風遠嫌棄道。在他眼裡,自家廚子做的粥,跟某人做的相比,簡直不堪入口。
聞言,在將軍府吃了幾年粥的葉滿山和武步剛臉都黑了,難不成他們被當成豬了?還來不及再開口,就見自家將軍急不可待的往外而去。
當第一道曙光降臨,沉寂一晚的安陽城,各個坊裡,升起裊裊炊煙,巡更的更夫在敲下最後一次梆子後也回去休息了。
城裡販賣早食的各個攤子和鋪子都已準備好吃食,等待迎接上門的客人。
位於東陽大街上,一家粥鋪也飄出香味。
鋪子裡擺著一鍋鍋剛熬好的粥,有南瓜粥、紅棗粥、桂圓小米粥、什錦粥、香菇粥。
早起的客人聞香陸續上門。
「來一碗什錦粥。」
「好咧。」
「兩碗香菇粥、一碗紅棗粥。」
「馬上來。」
在前頭招呼客人的是一對五十出頭的項氏夫婦,孫絡晴和丫鬟則在後頭忙著熬粥。
嘗過粥的客人,幾乎都會再回來買粥,因此靠著這家粥鋪,在這兩、三年裡,養活了孫絡晴主僕四人。
舊朝覆滅,新朝建立,安陽城的官場幾乎整個被清洗了一遍,先前那些不可一世的朝臣,不是被抓被斬,便是被罷了官,新官走馬上任,換了一批新的權貴。
身為前朝太傅之女,曾有第一才女之譽的孫絡晴,帶著三名家僕,隱姓埋名藏身在這鋪子裡,平安度過那場驚天的動盪。
孫太傅臨終前,有感於朝政腐敗,民不聊生,以至烽煙四起,曾叮囑唯一的女兒——
「整個朝廷早已被昏庸顢頇的皇帝和貪腐的朝臣給蛀成一個空架子,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不大破大立,無法拯救黎民百姓,但那幾支舉事的兵馬裡,唯獨鎮江王乃人心所向,日後改朝換代,由他登基稱帝必是大勢所趨,但新朝建立後,你勢必受爹盛名之累,不得安寧,唯有隱姓埋名,才能讓你平安度過此波動盪。」
爹病逝不久,一如爹生前所預料,鎮江王的大軍不到半年的時間便攻進安陽城,城裡亂成一團,她匆匆帶著福伯、福嬸及丫鬟紫娟,躲到這處先前被爹暗地裡買下的鋪子。
新舊朝初交替的那段期間,安陽城一片混亂,他們剛離開不久,太傅府便被亂民闖入,之後待風波平息,她也不敢再回去。
爹為官清廉,兩袖清風,手上的銀子都拿去買了這處鋪子,她身上沒剩多少銀兩,與福伯他們商量後,便開始賣粥為生。
曾經的第一才女,如今只不過是個尋常的賣粥女,昔日用來舞文弄墨的雙手,此時熟稔的在廚房裡熬粥。
清麗的面容上,嫻靜而安然的攪拌著灶頭上正在熬煮的三鍋粥。
此時,鋪子前,福伯慇勤的詢問一名來客,「客倌要吃什麼粥?」
「我要找孫姑娘。」來客低啞的嗓音洩露了一絲緊張。
福伯黝黑削瘦的臉龐微微一怔,沒認出眼前這人正是當朝新貴烈火大將軍風遠,不動聲色的表示,「客倌怕是找錯地方了,咱們這兒沒有姓孫的姑娘。」這兩、三年來小姐隱姓埋名,對外以他的姓氏暫稱,附近的街坊都稱她為項姑娘。
「我沒找錯,我知道她正在後頭煮粥,我去見她。」克制不住想見對方的心情,風遠推開福伯,逕自朝後頭的廚房走去。
福伯急著想攔阻他,「客倌、客倌,咱們廚房你不能亂闖。」可卻一時追不上他急切的腳步。
鋪子沒多大,風遠三兩步就來到廚房,當瞧見那站在灶口前煮粥的窈窕倩影時,他目光火熱的緊緊盯著她。
察覺有人來了廚房,孫絡晴回過頭瞥了眼,疑惑的顰眉,還未開口詢問,在她身旁切菜的丫鬟紫娟也瞧見了他,面露防備的揚聲質問,「你誰呀,怎麼擅自闖進咱們鋪子的廚房來?」
「我、我……」堂堂大將軍,即使面對萬馬千軍也面不改色,但此刻站在孫絡晴跟前的風遠,竟緊張得有些結巴,「我、我是……」
剛追過來的福伯打斷他的話,上前攆人,「你快出去,咱們廚房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
他推著他,要把人趕出去,但不想這人的兩腳彷彿牢牢的釘在地上,任他怎麼使勁都推不動分毫。
孫絡睛望向他,語氣淡然的詢問,「公子不請自來,不知有何事?」
「我……」風遠張著嘴想開口,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有些侷促的撓著臉。
「若無事,還請公子離開。」她不慍不火的下逐客令。
他來此本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但瞧見她那疏冷的神情,才想起來,此時的她並不認得他。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訕訕的道歉,離開前,眷戀的再看她一眼,回到鋪子裡,他一口氣狠吃五碗粥,才稍稍平息了心頭浮躁的情緒,見時辰還早,此時早朝應還未散,他索性起身進宮。
紫娟見他走出去,叨念道:「這什麼人啊,真是奇怪。」
一旁的孫絡晴卻若有所思,不知為何,這人給她的感覺隱隱有些熟悉。
第1章(2)
「臣來遲,望皇上恕罪。」走進儀和殿,風遠抱拳一揖,向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請罪。
金朝郡朝他看了眼,想起他三日前在大殿上突然昏厥之事,關切的問道:「你身子有恙,怎不好好在府裡頭休息,無須急著上朝。」
穿著一襲玄色繡金龍紋袍的皇帝在上個月甫過三十五歲壽辰,他五官深邃,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帝王威儀盡顯。
「臣已沒事,多謝皇上關心。」說完,風遠走到排班的武將前站好,那雙狹長的眼睛毫不遮掩的掃視著殿上眾臣,目光從丞相沙平水,一直看到最末端的五品朝臣,似是在尋找什麼。
之後再看向站在他身旁,與他並列為一品大將軍的嚴舒波,再往身後的一干武將一一看去。
他這番動靜自是瞞不了高坐殿上的皇帝,「風遠,你在看什麼?」對這位他看著長大的臣子,金朝郡多了份縱容。
聞言,風遠回過神來,收回眼神,抱拳躬身稟道:「臣數日未上朝,心中甚是惦念朝中大臣,御前失儀,還望皇上恕罪。」
風家世代務農,在他長到九歲前,大字都還認不了幾個,直到後來進了鎮江王府,結識當時身為鎮江王世子的皇上,因舉止粗野又沒規矩,世子派人想教他規矩,他不肯學,但那時世子威脅他,若不學便不讓武師再教他武藝,他這才迫不得已學會這些規矩禮儀,還跟著夫子念了兩年書。
惦念朝中大臣?這鬼話金朝郡壓根不信,他適才那眼神分明就像在找賊子一樣,不過他沒揭穿他,打算等下朝後再問。
擺擺手,他看向底下的眾臣。「眾卿可還有事要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