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想得真周到。與其幫助桑寧格格,還不如趕緊討好那位貴人,對我們更有利。」
那二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傳入納蘭凌的耳裡,令他的眼神也變得冰冷。
看起來這個夜晚,有些不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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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個漫長而枯燥的季節,但是對於京城裡的八旗貴族來說,他們也自有一套打發時間的閒暇娛樂。
這日,恭親王府家的大貝勒承兗邀請了八旗貴胄去王府賞梅吃酒,實則是為了炫耀一下他龐大的收藏,最近又新添了不少珍品。
納蘭凌,他這個號稱「京城第一閒人」的納蘭公子,是不會缺席任何與吃喝玩樂有關的宴席或者聚會的。
而且他還被要求在賓客們到來之前,先行鑒賞那些價值連城的古玩寶貝。
「納蘭,你覺得我的這些收藏怎麼樣?我知道你是個行家。」承兗大貝勒給他看了幾幅最近購入的字畫,有蘇軾的《墨竹圖》、董源的《龍宿郊民圖》,李唐的《萬壑松風圖》,以及王羲之的書法《奉橘》等名家作品。
納蘭凌瞇了下促狹的眼道:「難怪你昨日打發王府裡的僕役來告訴我,今天必須提早到府,原來是讓我替你鑒定這些珍品。」
「你這小子即使心裡知道,也不必說出來吧。」承兗大貝勒的外表粗獷豪邁,再加上虎背熊腰的身材,頗有幾分威嚴與氣概。
「他如果不說出來,就不是納蘭凌了。」另一位被先行邀請來的是肅親王府的順騏貝勒,此刻正冷眼看著納蘭凌。
「好啦好啦,全京城都知道你二位是古玩鑒賞的北斗,快給我看看,這些都應該是真跡吧?這些漢人的玩意,還真是複雜。」承兗貝勒曾購買過一幅假的顏真卿墨寶,幸得此二人的指點,這才避免貽笑大方。
「承兗,你既分辨不出真假,又何苦收藏這些?」順騏皺了下濃眉,他本是個嚴厲之人,平日裡多半不苟言笑,因此也頗難以親近。
「大貝勒,這次你可以安心了,看來文墨軒的老闆不敢有所欺瞞,給的都是真跡。」納蘭凌倒是好整以暇的打開手裡的折扇,故作風雅的扇了幾下。
「這臘月天的,你帶什麼折扇?」承兗滿臉堆笑,命下人收起這些珍貴字畫。「另外,你又是如何得知這些是從文墨軒買來的?」
「那是因為文老闆也找過他去鑒定這批字畫的真假。」順騏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拿起剛沏好的龍井茶。
「那你怎麼不買?順騏,你是不是也見到這批字畫了?」承兗眼露懷疑。
「太貴。」納蘭凌的眼裡閃過興味與懶散。「而且我知道大貝勒你必然會買,想欣賞時,我自會來叨擾。順騏他嘛,想必也是這樣的想法。」
「好啊,原來都打著這樣的鬼主意。難怪四阿哥說納蘭你最精明,順騏你最內斂。」承兗倒也不氣惱,只是豪邁的笑著。
「大貝勒則最慷慨,最有氣魄。」納蘭凌也舉起茶杯,聞著那濃郁的茶香。「好茶。」
「納蘭,說正經的。上次我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順騏斂了下他凝肅的眉眼。「我和承兗都已經決定了。」
「我?我對那些朝中之事向來沒有興趣,你們不必算計我。我只要閒來無事,有酒喝,有戲聽,有美女相伴,有字畫欣賞,偶爾打打獵,游遊湖,便已足矣。」納蘭凌的眼裡閃過一抹狡黠。
「你到底想逃避到什麼時候?其實你比誰都更清楚,你終究逃不掉,早晚要選定堡壘。」承兗倏地眉峰緊蹙。「即使你不想參與,只怕到時候也會身不由己。」
「一場大戰終究是避免不了的,八阿哥、大阿哥那邊早就蠢蠢欲動了。」順騏喝了口龍井,低垂著眼。
「你我這等明哲保身之人,四阿哥才是最好的選擇。」承兗口氣堅決。
「既然是早晚的事,晚一天總比早一天好。」納蘭凌還是那副閒散模樣,一雙鳳眼裡透著豁達與慵懶。「現在似乎不應該替我擔憂。大貝勒,我聽說皇上有意把桑寧格格指給你。」
一說起桑寧格格四個字,承兗的臉色果然大變。
「桑寧格格?就是那個當年讓太后鳳顏大怒,為了她熬夜守候的桑寧格格?我聽說那可是一貫溫和的太后老祖宗,第一次為了皇上以外的人這般動怒。簡直是震動了整座皇城。」順騏不疾不徐的說道。
「別提了。」承兗瞇了下眼。「那個桑寧格格被太后老祖宗收了當孫女,封了和碩格格。之後更是榮寵有加,讓她可以自由出入慈寧宮。現在她已經年滿十六,老祖宗又敲鑼打鼓的給她物色夫婿。」
「因此你就被選上了。」納蘭凌繼續搖著折扇,一派閒適。「我看倒是樁美滿姻緣。」
「納蘭,你給我閉嘴。」承兗顯得非常煩躁。「這個桑寧格格怪異得很,平日從不和眾家親友們來往。甚至連聖上、老祖宗、貴妃娘娘們舉辦的宴席她也從不到場。據傳她小時候夜夜被惡夢驚醒,高燒與囈語不退,所有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只有惠郡王福晉給她唱的童謠可以讓她安靜下來……老祖宗就讓她住到了惠郡王府。我聽說直到現在,她還是需要福晉唱童謠給她聽才能入睡……」
「這也不算什麼怪異的行為,洵敏貝子與福晉還有她的二個哥哥被殺時,聽說她都親眼所見。一個才六歲大的女娃,必然深受刺激。」
「納蘭,我看你倒是對她很有興趣!不如我去向聖上請旨,把她指給你,如此我也能解決這燃眉之急……」
「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是朋友之妻?」納蘭笑得氣定神閒。「而且我無爵無官,如何配得上和碩格格之尊?」
「你何必自謙?我們自家好兄弟,你的能耐我和順騏其實都很清楚……」
「承兗,你今日不也邀請了這位桑寧格格?可見,對於這門親事,你並不是真心反對。」順騏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才突然開口。
納蘭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含著抹莫測的笑容低下頭喝茶。
「她可不是我邀的,而是我那惟恐天下不亂的額娘派人去送了請柬。只是我看她定然不會應邀,聽說她白天從不走出房間,每年正月初一的朝賀,她也是來去匆匆,拜賀完後立刻消失,從不和其他公主、格格、福晉、命婦們多言一句。我看除了老祖宗和惠郡王一家,大概沒人仔細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承兗悶聲說道。
「也許是位絕代佳人,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輕睹芳容。」納蘭凌挑起劍眉,微笑的眼裡帶著戲謔。
「你這小子,就會說些混話。她如果是絕代佳人,我就是貌比潘安。總之一句話,這門親事我是拒絕定了,大不了我向聖上請纓去大漠打仗,也總比娶這麼個怪異女子來得痛快。」承兗大貝勒慷慨激昂。
順騏與納蘭對視一眼,二人交換瞭然的眼神。承兗說要去從戎邊塞的言論,也不是一次二次了,但從不曾見他真的付諸行動。
「看起來這位桑寧格格也算是我們這些皇親國戚里的異類,我還真從不曾見過她。」順騏語氣淡然,聽起來似乎對這位格格毫不感興趣。
「她就是古怪異常,見不到最好。」承兗氣呼呼的說道。
納蘭搖著他的折扇,默然不語的淺淺笑著。
這位桑寧格格,還的確是位人物。
會令大家如此好奇的,在這滿清貴族裡,她算第一人了。
只是,「相見不如不見」,這句話似乎說得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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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格格穿著一身靛青色的連帽長袍,將她整個人都遮蓋得嚴嚴實實。
因為是冬天,這樣的穿著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身為一名貴族格格,竟然在這深更半夜,獨自一人走在八大胡同的煙花柳巷裡。雖然她極力想要掩飾自己的女子身份,卻其實早就露出了馬腳——因為她獨特的走路姿勢。
那是穿慣了旗裝花盆底的小碎步,即便在粗布長袍的遮蓋下,還是難掩婀娜的步態。
她自己毫無所覺,只是低著頭,一逕往前疾步而行。穿越過粉香脂濃,鶯歌燕舞的繁華無情之地。
她更是絲毫不曾注意到,身後不遠處,如閒庭鶴步般,狀似悠閒自在卻緊跟不捨的納蘭凌。
納蘭凌已經跟蹤了她三日,他很清楚自己這樣的行為叫做多管閒事。但他本就是個閒人,因此管一下閒事也未嘗不可。
更何況,他在蒔花館裡的宛如那裡,的確聽到了一些有趣的對話。那番對話引起了他的興致,讓他很想知道事情的進展與結果。
他看著她轉入蒔花館的後巷,於是他以悠閒的目光朝四下望了一眼後,身影一掠,上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