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雷尚在混亂中扯開喉嚨大喊,期盼能聽見她的聲音,哪怕只是細微的小聲回應都行。
「羽果?你在不在這裡?羽果!」
他一面大喊,一面揮手推開眼前群眾,在混亂中梭巡她的身影。
沒有。
這裡沒有。
那裡也沒有!
勾雷尚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任何攝影器材設備的蹤影。
她還在裡頭!這個念頭猛然敲擊進腦子,他立即倒吸口冷氣,迅速衡量眼前局面,飛快跑到一桶被人丟在路邊的水。
他毫不遲疑脫下外奎?完全浸到水中,抓起,把濕濃濃的衣服套上,再抓起沉重的水桶從頭澆淋而下。
當勾雷尚準備好要衝入火場時,手臂突然被一股強大力道用力按住!
是她嗎?心亂如麻的他霍然轉頭。
奇跡,他從不相信鬼神,但此刻他祈禱出現奇跡。
轉頭——
「尚,你瘋了嗎?」
是薩伊。
勾雷尚眼神閃過一絲早就料到的濃重失望,不發一語,用力一甩,撇開薩伊的箝制後,快速往著火的旅館大步奔去!
被甩開的薩伊再次追上他,這次是緊緊抱住他,不讓他輕易擺脫。
「尚,已經來不及了,就算你現在衝進去也來不及了——」薩伊好幾次差點被他甩開,只能一次比一次更加牢牢抓住眼前發了狂的雄獅。
「不會來不及,我不准來不及這種事發生!」勾雷尚突然停下所有動作,冷冷盯著薩伊一字一字說得斬釘截鐵。
「尚!」薩伊焦心大吼,雖他緊緊抓住他,但其實一直被他帶著往越來越熱、隨時都會灰飛煙滅的建築物移動。
「薩伊,抱歉。」
勾雷尚說完這句話,薩伊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手臂突然被人雙掌扣住,最後他摔在地上。
薩伊看著他踩著堅定的步伐,衝進火場,不禁大吼——
「尚!」
勾雷尚衝進火場,四周的高溫、濃煙和猛烈的火勢讓他馬上嗆咳出來!
「咳,咳!」
他一手捂著口鼻,黑煙模糊他的視線,濃煙彷彿要奪去他的呼吸,將肺部燃燒殆盡,他不顧一切扯開喉嚨大吼。
「羽果?回答我!羽果?」
砰——
就在他大吼時,旅館大廳右側突然垮下一塊天花板,他機警往旁跳開,同時知道自己動作要快,絕對要快!
高溫讓人吸入每一口空氣都像在胸口點燃一把火。
勾雷尚脫下外套,摀住口鼻,擋住煙霧、稍微抵擋灼燙的空氣。
他抬眼望向二樓走道,幸好,走道還沒被火舌吞噬!
第8章(2)
「咳,咳!」
他飛快衝過去,正要衝上樓,樓上便傳來一陣重物倒塌的聲響,接著是二樓地板一大半往下崩塌!
轟然巨響在他耳邊宛如一記喪鐘。
不——
勾雷尚站在樓梯前,空氣灼熱、大量煙塵在他眼前炫舞,儘管他幾乎張不開眼,他依舊絲毫沒有退縮的打算。
他完全不去思考自己是否能存活的問題,一心只想盡快找出她!
就在他盡量減少呼吸,瞇細眼打量崩毀在眼前的二樓地板,腦中迅速評估,踩著它們上樓的可能性。
或許她正在某一處,孤單一人,抱著那堆該死的攝影器材,獨自面對隨時都可能死去的恐懼……他的心緊緊揪緊!
再次深吸口氣,他準備往上衝!
「尚……」
儘管聲音很小,勾雷尚卻十分確定那是她的聲音。
她在這裡嗎?!
「尚……我在這……」
勾雷尚迅速朝微弱聲音來源靠近,繞過屋子樑柱。
他努力眨眼想看清,看見一塊水泥碎塊,正壓著……羽果的左腳!
是她,終於找到她了!
衝到她面前,他二話不說,立刻將原本拿在手中的濕衣物披到她身上,隨即動手想把水泥碎塊從她腳上移開。
他專注用力,連火舌伸向他背後也毫無知覺。
「不、不要管……我……咳!咳!咳!」
棠羽果費盡最後一絲力氣,眼皮勉強睜開一下又重重闔上,每吐出一個字,她的肺部便灼痛得全身發顫。
勾雷尚雙手握住水泥碎塊的地方起了水泡,灼痛感令他咬緊牙關,他飛快看眼她灰敗的臉色,低喝了聲。「別說話!」
現在她最應該做的事,是保護她自己,而不是開口叫他走。
他們只有兩條路,一起走出這裡,或者一起葬身在這裡!
「照片都……咳、咳、咳、」她不聽勸告,身體微微側聞,露出她用肉身保護的東西。「在……這……你……快走……」
勾雷尚沒有費心多看她一眼,聽她把自己擺在照片後頭,胸口一股怒氣湧上,雙臂肌肉賁起,水泥碎塊終於從她腳上移開。
他快步走到她身則,蹲下,抱起她,什麼話也不多說,直接抱起她就往門外衝!
見他沒打算接過懷裡的東西,被他緊緊抱住的羽果收緊雙臂,沒體力再多說一句話的她微微仰首,看向他——
早就頭昏眼花的她,只感覺眼前一片黑,什麼都看不到,卻能隱隱感覺到他全身迸發出來的勃然怒氣。
他生氣了?
為什麼?她把照片保護得很好,不是嗎……
思緒才剛轉到這裡,她突然感覺身體好累,眼睛一閉瞬間昏厥過去!
「你想將自己珍視的作品,交到同樣會重視的人手中!我有說錯嗎?」
勾雷尚收起相機,伸出一手,緊緊握住她放在雪白被子外的嬌嫩手掌,想起她以前說過的話,胸口隱隱泛疼……
她說的沒錯,他以前的確是這樣想的。
但現在不同,一切都不再相同了!從今爾後,沒有所謂珍視的作品,只有他想盡全力守護的人,照片再拍就有,但人不同。
一旦沒有了眼前這個人,他的生命會慢慢乾枯……
勾雷尚坐在病床旁,靜靜望著棠羽果慘白的小臉,他控制不了她醒來的時間,只能祈禱、只能等……
原來等待,並不是一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至少它還代表著無限的希望。他已經等了整整兩天兩夜,醫生說她左腳踝扭傷,左腿有點小骨折,情況不嚴重,比較麻煩的是她吸入過多灼熱濃煙。
不過,只要她醒過來,就可平安。
「羽果,你再不醒來,我說不定會考慮把照片給別人出版,你聽到了嗎?」勾雷尚站起身,雙手捧起她的小臉,語氣霸道,凝視她的眼神則充滿懇求與深深的憐惜。「因為,除了你,我不會讓你們雜誌社任何人碰我的東西,所以只好交給別人,有聽到嗎?」
濃霧之中,棠羽果聽見某人正在威脅她……
不行,那是爸爸的企劃案,是爸爸最大的期盼!
她內心喊叫著努力想睜開眼睛,阻止他,她還在努力嘗試,卻不期然聽見從他口中傳來史上最長的歎息。
「……看來你一點都不在意。」
在意,她在意,超級在意!
棠羽果用力皺緊眉頭,使出吃奶力氣想睜開眼。
視線始終放在她臉上,俊顏神色沉重的勾雷尚,敏感察覺她兩道秀眉似乎正微微皺起。
他彷彿被打了一劑強心針,張大眼,全神貫注直盯著她,唯恐錯過任何一絲細微的反應。
「唉,看來只好把照片交給其他接治的出版社,阿志上次好像跟我說過,其實一直有大出版社跟他接洽。」
不、可、以!他怎麼可以出爾反爾?虧她那麼拚命保護那些照片。棠羽果心裡一著急,熱氣陡然籠罩雙眼……
那是、那是爸爸全部的希望啊!
「等一下打通電話給他好了,問他有無把我們延後回國的事,傳達給你父親知道,順便讓他開始跟其他出版社聯……」
棠羽果猛然瞪大眼睛,尖叫著大喊「不行」。
「嗚……」她一睜開眼睛,立刻看見一張俊帥的臉龐離自己好近,屬於男性的迷人氣息正拂到她臉上。
而原本以為自己大喊出聲,沒想到只是發出幾聲語意不清的聲音。
「醒了?」勾雷尚眼神裡流轉著喜悅與感恩。
感謝她又回到自己身邊,感謝她——還能氣呼呼地盯著他看。
他滿心激動,棠羽果則焦急地望著他,焦急的想開口說話。
「你、你不……咳!咳!」
未料,她甫開口,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喉嚨突然一痛又一癢,馬上過制不住地狂咳起來。
「我咳咳咳咳——」她又試了一次,結果卻一樣。
勾雷尚濃眉深深皺起,抬起一根食指,輕輕放在她依然蒼白的嘴唇上,語氣心疼的說:「別急著說話,你吸入太多高溫濃煙,喉嚨受了傷。」他對她搖搖頭,拿起身邊的水杯跟棉花棒。
「可是你、你……咳!咳!咳!」棠羽果不死心,還想開口講話,結果又引來一陣狂咳。
眼中原本就有熱意盤踞,又經過這陣狂咳,她眼角擠出兩顆惹人憐愛的大淚珠。
她能不急嗎?他都要直接打電話給阿志,讓他著手安排跟別家出版社合作的事情,她不急才有鬼!
勾雷尚拿棉花棒吸滿水,在她嘴唇來回輕輕滑動,黑眸直定定盯著她,示意她最好別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