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如賴活,更別說她從來就不想死,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新活過來,她就會好好活著,好好扮演甦醒荷這個角色。
以前的甦醒荷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她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鏡子裡那個全新的自己,堅定道——
「從今往後,你就是甦醒荷!」也只能是甦醒荷。
須臾,一串腹鳴響起……
她輕吐粉舌,拍拍小肚皮。
「甦醒荷,餓了呴,走,吃早餐去!」
第2章(1)
把噩夢甩到後腦杓,把早餐放在心坎上,梳洗完畢的甦醒荷懷抱著愉快的心情,蹦蹦跳跳的下樓準備吃早餐。
沿途碰上兩位捨棄便利的吸塵器,完全採取手動,大氣不敢吭一聲,堅持以最高品質靜悄悄精神在打掃長廊的阿姨,甦醒荷親切又禮貌的對她們問候,「阿姨,你們好,辛苦兩位了。」
原本彎著身子的兩人,在聽見那記清脆甜美的親切問候後,第一時間停下打掃動作,用一種活像是見到外星人的驚奇眼光,不可思議的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可惜甦醒荷的步伐太輕快,阿姨們來不及回應,只能傻傻的目送那像青春小鳥般的美麗身影翩然消失在視線範圍。
足足有三秒鐘的恍惚,第四秒,兩人飛快湊攏,竊竊私語——
「剛剛那是在跟我們問好嗎?」滿臉不可置信。「好、好像是……」還沒回神,不甚確定。
「你聽見沒?她喊我們阿姨欸,還說我們辛苦了!」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
「……我、我剛剛還以為是我年紀太大,幻聽,該去檢查耳朵了說。」
「看來傳言只怕是真的,少奶奶一定在車禍中傷了腦子,有點……」個頭較大的那個阿姨偷偷扭轉兩根手指頭,飛快的往自己腦門比了一下後,迅速收手,「要不,怎麼會突然對我們這麼禮貌又客氣?」
也難怪阿姨們要這麼說,在梁家下人的眼中,有重度起床氣,耳膜脆弱到無法忍受吸塵器噪音,霸道勒令大家工作時都要保持安靜狀態,不許閒話家常、不許打噴嚏,甚至連呼吸聲都要小心壓抑的甦醒荷,根本就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氣焰遠比一零一大樓還高,為了吹毛求疵而誕生的難纏主子。
像這種頤指氣使、看高不看低的女惡魔,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轉了性子——除非腦子有問題。
就在阿姨們忙著八卦的時候,甦醒荷已經來到位於一樓的餐廳,一個翩然轉身,青春小鳥般的雀躍身影差點跌個狗吃屎,嘴邊的笑容瞬間凝結——
他在?!
梁次擎西裝筆挺,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端著招牌冷臉坐在餐桌前。
他長腿交疊,斜倚的坐姿看似漫不經心,卻隱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王者貴氣,令人震攝。
甦醒荷心臟不受控制的狠狠撲通了一下,忍不住暗忖:哇靠,這是什麼氣場啊,這麼強大?
她面上強作鎮定,偏過頭,偷偷吁了一口氣……怪哉,昨天不是才聽小玉說他出差去了嗎?好像是去……去……啊,上海!大忙人這次怎麼回來得這樣快?
見餐桌前的梁次擎一派清傲如常的模樣,兩天前的早餐事件,又再度浮上甦醒荷眼前,險險氣歪了青春小鳥的臉。
這事,說來話長,但她還真非說不可——
梁次擎生財有道,偌大一棟氣派無比的豪華宅第,就只住著夫妻兩人,管他是什麼管家傭人阿姨大叔的,隨便張口一喚,五秒鐘內就可以來上一串人,更別說平日裡的吃穿用度,到處可見金錢堆砌的痕跡。
偏偏這麼一個錢多事多奴才多的好野人,唯獨話少得可憐。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沉默是金?
去去去,亂入。
甦醒荷發誓,她動機單純,絕對沒有要跟他演什麼如膠似漆兩情繾綣,也不奢望跟他同聲同息金蘭契,齊哭齊笑手帕交,她純粹只是覺得,同住一個屋簷下應該開開心心有來有往,像這樣形同陌路互相把對方當空氣,簡直悶死人。
沉默是不是真的有黃金,她不知道,但若還沒撿到黃金就先悶出病,那可就不好了,這才想何不趁著雙方難得在餐桌上碰面,把握機會打破沉默僵局,搭起友誼橋樑。
她跟梁次擎是完全相反的人,她,銀子沒有,話倒是有一肚子,不說話她就彆扭,尤其是在吃飯這麼放鬆愉快的時刻,不東拉西扯天南地北一下,多乏味!聊聊天,食物吃起來才香嘛!在清涼寺,她跟師姐們都是如此的。
基於她現在吃穿用度都靠他,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甦醒荷決定主動示好,好叫梁次擎感受一下她親切無比的自來熟。
不曾想,這位梁大爺真乃奇人也,活脫脫就是座萬年不化的大冰山,不管她如何絞盡腦汁跟他東拉西扯打哈哈,他始終面無表情,好好的一張臉活像癱瘓似的,連一星半點的細微扯動都沒有,完全不買帳!
試想,冬天屋簷下的冰墜子再怎麼冷硬,都還有融化的時候,梁大爺面癱得如此徹底算哪招?
她大受打擊,不到半刻時間,引以為豪的自來熟徹底潰不成軍。
就在她幾乎要在挫敗的感覺中滅頂之際,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被她的勇氣所感動,梁次擎終於紆尊降貴的用那雙深且亮的黑色長目,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接著掀動兩片抿得比鐵尺還硬直的唇瓣,笑得既俊且溫文,最後吐出珍珠般寶貴的三句話——
「我暫時沒有買車給你的打算。」
「……?!」什麼意思啊?不解。
「你不用白費力氣討好我。」
「……?!」說啥呢?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我想安靜吃飯。」
「……」啞口無言,嘴角抽搐,現在是在嫌她吵就是了?
梁次擎的嗓音,沉沉的,語調,冷冷的,速度,不疾不徐,說話的神情除了沉穩嚴肅外,還隱隱帶有強烈的疏離,而那雙無比堅定的深邃黑眸像是在告誡她,再囉唆你就完蛋了。
重燃的希望小火花倏地熄滅,甦醒荷頓覺有種被人狠狠打臉的感覺。
她深深地吸了無數口氣,逼自己將滿肚子的火氣龜縮,可無奈屈辱的怒火像是有自我意識般,轟的一把在心裡放肆狂燒了起來——
圈圈你個叉叉,什麼跟什麼啊,居然把她的友善看成別有用心的假意討好,目的是為了叫他掏出白花花的銀子,好買那個什麼勞什子的車給她。
呿,有必要把人瞧這麼扁嗎?她是那種現實的人嗎?
想她打小在清涼寺,日子雖不怎麼滋潤,可也知道什麼叫做人的道理,她是淘氣了點貪玩了點,但絕不會心懷目的虛情假意的去對人好,這麼虛偽的事情,她還不屑干。
她,絕對絕對不是那種人!
但是,原主甦醒荷顯然是……
因為她在梁次擎臉上清楚看到「鄙夷」兩個字,而且接下來的這一整天,滿屋子裡的什麼管家傭人阿姨大叔的,更是沆瀣一氣地用那種「你就是成天想往自己丈夫的錢袋裡榜好處的壞女人」的質疑眼光偷偷睞她。
不過是想在平淡的日子裡找點人性互動,都能被扭曲成是別有目的的心機行為,到底是這些人心思太邪惡,還是甦醒荷當真做人很失敗?
為了找出答案,她追著負責照應她生活起居的小玉,想旁敲側擊出一些關於真正的甦醒荷的小秘密,孰料,她話都還沒問出口,小玉已經刷白了一張小臉,渾身抖不停,用宛若見鬼瀕臨氣絕的驚駭模樣望著她。
總是她腦子再怎麼不好使,當下也明白,在這些人眼中,甦醒荷只怕不是什麼和善純良之輩。
而這些沉重罪名,勢必得由她來承擔,誰叫她現在是甦醒荷。
「我說甦醒荷呀甦醒荷,你真是會給我豎梁子!」她無奈咕噥。
打破僵局失敗,徒給自己惹了一身腥。
算了算了,她投降,交朋友看緣分,有些人緣是有,至於分嘛,就甭強求了。
想到一早又得對著那張癱臉,早餐還沒下肚,甦醒荷已經開始覺得消化不良腸子打結,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默默抽腳走人……
聽見突然停住的腳步聲,梁次擎納悶的抬頭,見是甦醒荷,淡淡瞟了一眼,沒說話,繼續低頭翻閱自己手上的財經雜誌。
奇了,最近是怎麼回事?但凡他沒出差的日子,居然幾次都能在早餐的餐桌上碰到甦醒荷,莫不是天要下紅雨了?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窗外的燦爛晨光,嘲諷冷笑。
他會這麼說不是沒原因的,結婚兩年,除了必須連袂出席的家族聚會外,他們夫妻很難會在餐桌上碰到彼此。
他吃早餐的時候,她永遠都還在睡;午餐,他在公司打發,她只怕還是在睡,錯過的午餐自然只能等著晚些時候當下午茶處理;到了晚餐時間,他不是忙著加班就是有應酬,而她也有自己多采多姿的社交活動。